王賢友
這是一片丘陵與平原連綿的美麗而萌動的黃土地。沒有羞澀、沒有誘惑,只有原始的、頑強的生命力!
也許我的筆端是粗枝大葉的,但我情意切切,謳歌鄉村人的傳統美德。
在這片生長生命的土地上,有多少在痛苦和磨難中奮然前行的父親或兒子?有多少任勞任怨的母親或女兒在起早貪黑?
我怎能一去不復返而忘卻他們?我又怎能漂泊在遙遠的異鄉?
泰戈爾說:一個民族必須展示存在于自身之中的最上乘的東西,那就是這個民族的財富——高潔的靈魂。
路是遙遙的,跋涉者從不畏懼內心的茫然。所以,每當我獨自與我筆下可敬的人物形象對話時,我總感覺心情并不輕松、滿足,在他們富有光澤的品格的另一面,一種沉甸甸、干澀澀的東西壓在我心頭,堵著我喉嚨,那或濃或淡或強或緩的悲劇的色彩影響刺激我的神經,不僅僅是含著敬和愛的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
為什么?為什么這些鄉親有這么多的苦難艱辛,曲折坎坷?面對這一切,他們又為什么如此堅韌忘我?
我忽然想到普羅米修斯盜來的火種、丹柯掏出的心。他們像他們嗎?像,又不像。古老的中華民族傳統文化幾千年延綿不絕,當然因其有極其旺盛的生命力,所以才具有無比強大的延續力。
完美無缺的人似乎只活在文章中,活在人們的想象中。
《被愛情遺忘的角落》《人生》為什么風靡一個時代?我們為什么寧愿不吃飯,偷著翻墻頭去尋找電影里的“哥哥”“姐姐”?
我糊涂了,卻又覺得悟出了一點什么。
“傳統,不是已逝的夢影,不是風干的遺產。傳統是一種時空的交織,是在一定的空河范疇內那種有能力向前流淌,而且正在流淌,將要繼續流淌的跨時間的文化流程。”我欣賞余秋雨以如此抒情的筆調描繪了“傳統”,他使我茅塞頓開。
固然,比喻難以做概念定義,但傳統確實是一條源遠流長的河,它綿延于過去、現在以至未來。它是在各個時代社會文化心理的深層結構的發展中積淀下來的內在本質。
我們將文字之根深植于民族傳統文化的土壤里,熱情而偏執地開鑿自己腳下的“文化巖層”,從而有以地域為單位的作家群,我以為陳頻、閻立秀、汪立倫、張道發他們生機勃勃的創造正在延續和開拓著傳統,只要不把傳統奉為圭臬,傳統就能生生不息。因為地域文化有助于文學個性的形成,而在眾多的地域文化基礎上形成的中國文學是能跟世界文學對話。
不是嗎?威廉·福克納不斷寫“家鄉的那塊郵票般大小的地方”,終于“創造出一個自己的天地”,形成他自己獨特的題材與風格,成為美國現代最重要的小說家之一,蜚聲世界文壇。
或許,立足自己熟稔又摯愛的地域,更能尋覓到自我,從而超越自我?
在合肥這片美麗而萌動的土地上,其實我早該發現,有著一塊富麗的寶地,那便是流淌在我們血液中的地域文化:您府上哪里?貴庚幾何?……是神秘的、古老的,似乎使你更真切、更深切地感受到傳統的脈搏和氣息。
合肥是一座交織著歷史與現實的古城,那些文物、古跡,有著多少古老傳說?那明清時代留下的手工作坊里,時髦的現代派青年靈巧地給“藝術空間”彩繪,那歪歪斜斜直刺天穹的單磚黃泥煙囪,叫初來乍到的外鄉人驚駭,而氣派的自動化軌道又分明讓你感受到時代的熱浪……民族傳統文化的自尊和驕傲激起你愴然涕下。
我不過是合肥肌膚上的一顆痣……
舊書店的風月
我們從那些留下來的許多老照片中可以看得很明白,老合肥城區的大部分地區街道狹窄,房屋破敗,似乎暮色蒼茫,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在思想和意識形態方面,合肥民風還是比較開放、好學上進的。
老合肥的舊書店,從來沒有消逝過,只不過時多時少,生意時好時壞。這也是社會、政治的“晴雨表”。
在老城區,明教寺附近,就曾有兩家舊書店,一個叫“皖中舊書店”,屬于夫妻店,男的姓蔡。我就在他家購買過近百本舊書,主要是民俗書籍,如開創中國近代民俗研究的《歌謠周刊》等多種影印本。后來房東漲房租,“皖中舊書店”就搬走了,遺憾的是不知其搬去何處?另一家在勤勞巷,店面上下二層,叫“三友谷舊書店”,老板姓瞿,我不僅僅從他家淘舊書,還有時委托他從孔夫子舊書網代購書籍,也就成了朋友。
瞿老板是肥東人,吃素,除了買賣舊書,還喜歡“談自己的觀點”,有時談得比一些所謂的社會精英更透徹。
我在他家買過一本書,叫《黃藥眠美學論集》。我回到辦公室后,又翻了一下目錄,有感而發,在扉頁寫道:“也許是其他原因,對黃藥眠不熟悉,可一見到這個名字,就產生了莫名的感覺——黃藥師,一部老少都喜歡閱讀的武俠小說中的人物,武功高,行為詭異。不知道這個黃藥眠的‘武功如何?作品仔細一看,也好,人性。所謂人性,就是人的本性。老黃(黃藥眠)在美學中論‘人性,角度好,對我而言‘新,以前只知‘文學中的人性,后來在民俗中找到人性,現在又在美學中見到人性……人性,無處不在,只是常常被‘槍殺,多么不好的事。但愿,我們人人有人性,不然在高興時被‘意外擊斃,就貽笑千古了。”
舊書店并不都龜縮在繁華都市的一角茍延殘喘,也有占據社會“黃金分割點”的。“博學閣書店”就毗鄰長江飯店的一側,面對熱熱鬧鬧的長江路,斜視高大上的安徽圖書城。老板趙先生科班出身,他對他經營的書籍,絲毫不陌生,是一位懂書人。我在“博學閣書店”淘過一套16冊的馮其庸文集,是幾次“配齊的”,而胡風的文集則是一次性搞定的。前幾日,我從趙先生手中購買了一本《思想的樂趣》,作者是王小波。有感于書名與作者的姓名,我在書的空白之處寫道:我有一位初中同學叫丁波,如今在池州從事餐飲業,他很有辦法,將生意搞得有聲有色,我想起了他。
其實,“博學閣書店”是一家折舊書店,也有舊書銷售。趙先生艱難地經營著生意,是一位快樂生活的“文化擺渡人”。
在老合肥城,“增知舊書店”很有影響,一則時間開得較長,二則朱老板是一位有個性的書店經營者,他會因為顧客斤斤計較價格,而將書撕毀,他還是鄧麗君的粉絲。我與朱老板很有交情,在他因病去世前,我或購或換或送二百余本書,購的是文史哲類的書,換的是合肥地域文化與圖冊,他送我的幾乎都是魯迅著作或研究魯迅的資料。
記憶很深的是我買的《傅雷譯文集》和孫犁的《耕堂劫后十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