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軍二戰損失檔案

李涵

在二戰時和二戰后很長時間里，蘇聯出于正面宣傳和維護領導威信需要，公布的傷亡數字，常有虛假。

一

1941年十月革命節時，斯大林發表講話，宣布蘇軍開戰4個月來，共損失175萬人（其中死35萬，傷103萬，失蹤37萬），殺傷450萬德軍，實際上是將自己一方的損失數縮小一半，將敵方的損失數夸大了5倍。

1946年1月，蘇聯進行戰后首次人口統計，因戶籍混亂，估算死亡1500萬人，包括軍人750萬。同年，斯大林在莫斯科市選舉時，宣布本國共死亡700萬人。這一縮小的數字，也是擔心向西方暴露蘇聯的人力空虛，是多方權衡的結果。

1956年，蘇共二十大后，赫魯曉夫致瑞典首相埃爾塔的信中，首次承認戰時死亡2000萬人，避而不談具體損失。蘇聯解體前，提倡“公開化”，查證檔案后，1991年6月宣布軍人因作戰共傷亡2335萬人。其中，死亡688萬人，再加上蘇軍戰俘有178萬人死于德國人之手，由此，軍人共死亡866萬人，再加上犧牲的平民，全國共死亡2700萬人。

按照這一統計，戰前蘇聯1.9億人口中，犧牲者約占七分之一，其中，青壯年男子有三分之一死亡，另有四分之一或傷或殘。一些村子里找不到可以同姑娘結婚的男青年。勝利日紅場檢閱時的每一面戰旗，可以說都是由無數鮮血染紅的。

蘇聯的戰爭損失，在1941年和1942年特別慘重。

二

過去，蘇聯戰爭史上長期只頌揚己方英勇，并列舉殲敵數，基本不談己方的損失，只是輕描淡寫，歸咎于敵人兵力、技術裝備占優勢，很少檢查己方的主觀因素。1969年出版的朱可夫的《回憶與思考》，對戰爭初期只有英勇抵抗的記述，刪去了敗績。

作家西蒙諾夫后來撰書稱，朱可夫私下對他感嘆說：“我們是在戰爭進程中學習并學會了戰爭，于是開始打擊德軍，這個過程是漫長的……我們不好意思寫我軍在戰爭開始階段不穩定的表現，部隊當時不僅僅是退卻，而且是逃跑，是張皇失措。具體地說，戰爭初期，我們不僅上邊打得不好，下邊也打得不好。”

據一些當事者回憶，斯大林在戰時掌握了雙方大致損失數后，告誡蘇軍將領，“要學會像德國人那樣，以少流血取得勝利”。戰爭末期任總參謀長的安東諾夫大將回憶，一次，最高統帥突然問他：“當初為什么老打敗仗？”安東諾夫講了一句，“我們的作戰方式還是老一套”，接著按照習慣，講起空軍和坦克使用不當等具體原因。斯大林打斷說：“您一開頭講得很對，后來又講起了細枝末節。”接著，這位最高統帥露出微笑，講了一句對戰爭初期的中肯分析：“簡而言之，我們還不太會打仗。”

斯大林在內部所說的“我們還不太會打仗”，意思是同作戰技術水平很高的德軍相比，蘇軍在戰爭初期的作戰表現，實在比敵人差得多，損失自然要大得多。

在1941年下半年的戰爭中，蘇軍陣亡、失蹤共299萬人，負傷131萬人，總減員達430萬人；同期，德國軍人死亡、失蹤35萬人，傷100萬人，總減員只是蘇聯的30%。

三

蘇德最初的一次會戰，是1941年夏天的白俄羅斯會戰，蘇軍減員41萬人，其中有34萬人犧牲或失蹤；德軍宣布俘虜了蘇軍28萬人，蘇聯史學家承認這一數字是可信的。

1941年7月中旬至9月上旬的斯摩棱斯克會戰中，蘇軍殺傷德軍25萬人，自身減員75.9萬人，其中犧牲和失蹤48萬人。德軍宣稱俘虜了蘇軍30萬人，也是可信的。

1941年7月至9月的基輔會戰，被希特勒稱為“戰史上最大的合圍戰”，德軍傷亡10萬人，宣稱俘虜蘇軍66萬人。過去西方普遍引用這一數據。據俄方解密檔案，蘇軍在會戰中減員70萬人，其中犧牲、失蹤61萬人。因斯大林拒絕朱可夫、布瓊尼的后撤建議，最后有45萬人的部隊落入德軍合圍圈，有些人犧牲，被俘多至35萬人，只有幾萬人成功突圍。

1941年10月，莫斯科保衛戰前一階段的“維亞濟馬-布良斯克防御戰”，德軍稱俘虜蘇軍65萬人。據俄羅斯檔案記載，從10月初至12月初，蘇軍在莫斯科以西的防御戰中殺傷德軍25萬人，蘇軍減員65.8萬人，其中，犧牲和失蹤51萬人，估計被俘者在40萬人左右。

進入1942年，蘇軍戰斗意志雖有增強，但因初戰損失了多數久經訓練的老骨干，部隊內部多半是新兵，加上剛搬遷的軍工廠的彈藥產量不足，蘇軍的整體軍事素質同德軍的差距還大于開戰初期。這一年，蘇軍被俘數雖減少，戰斗傷亡卻是德軍的3倍。

1942年5月間，蘇軍在克里米亞的刻赤防御戰和哈爾科夫反擊戰中連遭兩次失敗，分別失蹤16萬人和17萬人。德軍發起夏季攻勢，蘇軍在沃羅涅日-伏羅希洛夫格勒戰役中，26天就減員56.8萬人，其中失蹤達37萬人。當時，德軍稱只抓到8萬俘虜，可見大多數人跑散了。

時任西南方面軍政委的赫魯曉夫后來回憶說：“部隊已被敵人擊潰。”司令員鐵木辛哥用廣泛設炊事車開飯的方式，收攏了部分逃散人員。朱可夫戰后同美國人談到1942年夏天時，承認蘇軍又一次到了幾乎被壓垮的邊緣。

四

戰爭初期，蘇聯的武器產量多于德國，裝備損失大大超過敵人。1941年，蘇聯坦克產量為德國的3倍，到了第二年就達到4倍。蘇軍裝甲兵的主力T-34坦克，在綜合性能上又優于德軍裝甲兵的主力3號和4號坦克。因組織協調和保障不善，蘇軍坦克損失量竟達德軍的6倍。

1995年，俄羅斯出版朱可夫的《回憶與思考》，恢復1969年初版時被刪的部分，里面匯錄了開戰后一年零五個月的裝備損失：

我們損失了4.3萬門大炮，3.2萬輛坦克和將近2.3萬架飛機；大量的坦克和飛機由于故障，在我軍匆忙撤退時，留在當地。

蘇軍的人員和武器裝備在戰爭初期損失如此慘重，除了缺乏準備，戰略指導失誤外，還有一個原因，確如朱可夫元帥所說，“我們是在戰爭進程中學習并學會了戰爭”，這些損失，就是所交的巨額學費。

（摘自《檔案揭秘：改變世界格局的歷史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