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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的情懷 (連載一)

2024-06-24 11:00:36唐彥嶺
時代報告·奔流 2024年4期

第一章

火車一聲長鳴打破夜空的寧靜,車輪與鐵軌發(fā)出沉悶的摩擦撕裂聲,伴隨著“咣當(dāng)”一聲,火車降速了。

火車即將到達(dá)水城站,我對面的壯年男子扯起喉嚨尖叫起鼾聲如雷的同伴,下車?yán)玻萝嚴(yán)玻∷耐榕c他尖嘴猴腮的形象形成鮮明的對照,別看年齡比他小一截,胡子比他多多了,再加上滿臉橫肉積出了疙瘩,看樣子足有200斤,讓我想起了“鎮(zhèn)關(guān)西”。他撩起褂子的一角,胡亂地擦了兩下嘴角里流出來的口水,瞪著一雙牛眼回道,不是還沒停車嗎,瞎叫喚啥!

明天就是寒食了!寒食個龜!“鎮(zhèn)關(guān)西”牙咬得咯咯地響,絡(luò)腮胡子不停地抖動著,就是這個鬼日子,害得老子少掙1000多元!給爺爺立碑,能不叫你來么!立碑,凈他奶奶的瞎折騰!管屁用,還不如活著時給塊糖吃嘞。“鎮(zhèn)關(guān)西”越說越來氣,最后竟罵罵咧咧了。

我有些厭倦,更有些憎惡,但我自己不是“鎮(zhèn)關(guān)西”的對手,也只是在心里暗罵他幾句。難道他聽到了?我感覺到有兩道鋒利刀刃般的目光向我刺來,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我故作鎮(zhèn)靜,把書放到茶板上,打著哈欠站起來伸了伸胳膊,揉了揉眼。我沒有膽量坐在他的對面,只好在過道上來回踱起方步。

兩人的對話吵醒了不少的旅客。困意未消的人們,尤其是那些未到站的旅客們更顯得煩躁惱恨,一個個朝著他們倆個大眼瞪小眼剜。一個干癟的老者站起身來徑直走到他們的面前,伸出有些顫抖的左手指著他們倆,叫他們積點德,把話咽到肚子里。這老者身體單薄,走起路來搖搖晃晃,他居然讓“鎮(zhèn)關(guān)西”和他的同伴成了啞巴。

“人死了,魂是活的,對嗎?”老者拿起我放到茶板上的書扭過頭來問我。

我是個無神論者,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竟一個字也沒出口。

“你看的啥書?”老人家雪白的胡子挺拔起來,黃白色的眼珠子在有些塌陷的眼窩里滾動著。

“《死魂靈》。”盯著站在對面的老者,我囁嚅著,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死魂靈,不就是死了的魂靈嗎?”老者挺著細(xì)長的脖子,振振有詞,“虧你還是個讀書人嘞,書上都寫了,還有錯么?”

“戰(zhàn)友戰(zhàn)友親如兄弟,革命把我們召喚在一起……”

這是我踏上尋覓戰(zhàn)友之路特設(shè)的手機鈴聲,我掏出手機,是闊別三十多年未曾謀面的副指導(dǎo)員的電話。他是我到水城要見的第一人,也是我到魯平縣祭掃犧牲戰(zhàn)友陸偉的向?qū)АN一爬锘艔埖匕聪铝私勇犳I,以為是他在火車站出口等急了,未等他開口,就搶先開了腔,“指導(dǎo)員嗎?您好,俺是田杰,您等會兒,俺這就下車!”

“田杰啊,看來你還沒改掉那猴脾氣,不急不急!”我第二句話還沒出口,副指導(dǎo)員就“咔嚓”一聲掛了機,再按,手機里傳出來的是盲音。

在水城,我沒有親友,戰(zhàn)友也只有兩個,三十多年前犧牲了一個。這次水城市魯平縣是我的第一站,我要首先祭奠陸偉,他是我犧牲在圣山前線最要好的戰(zhàn)友之一。

恍惚間,一個略帶沙啞陳腐伴有甜柔味的女中音鉆進(jìn)我的右耳:田杰,你真的來了!我轉(zhuǎn)轉(zhuǎn)身,睜開塌拉的眼皮,搓揉了幾下疲憊的眼球,四處張望一番,沒見一個人影。你這孩子,不認(rèn)識嬸子了?俺是陸偉的娘。女中音再次鉆入我的右耳,略微不同的是這次的語調(diào)帶有責(zé)怪的語氣,三十年前在圣山前線,咱娘倆照過面。不過你來的不巧,陸偉不在這兒了。

陸偉的娘,鬼才相信嘞!我與陸偉一個班,比他入伍早一年,與他相處的兩年里,從沒見他往家里寫過信。后來,在陸偉犧牲的三天前,七班副楊豐找他要煙吸的當(dāng)天上午,他倆交談的過程中我聽到了。七班副說他是尖刀班,連里第一個犧牲的就是他。陸偉隨口說,七班副,你第一個死,俺第二個跟著。七班副雕刻似的臉上曝出幾條蚯蚓般的青筋,板著面孔嚴(yán)肅地說,兄嘞,別說傻話啦,哥還要你給哥收尸嘞!陸偉擺擺手,這是命啊,哥!夜里俺夢見俺娘啦,她要俺回去伺候她!那就更不能死了,七班副也像大海里的天小孩子的臉,霎時陰轉(zhuǎn)晴,半開玩笑地說,死了,你咋子伺候!不曾想陸偉“哇”地一聲嚎啕大哭,俺娘借俺從她肚子里跑出來的機會奔了黃泉……

我感到自己頭昏腦脹,似有無數(shù)張幻燈片在我腦內(nèi)旋轉(zhuǎn)飛舞,幻燈片的棱角不時地擦劃著腦殼,勾起我殘缺不全星星點點的記憶。想起來了,那是出擊作戰(zhàn)的前一天中午,遮天蓋地的云霧將前線陣地團(tuán)團(tuán)包圍,整個陣地像似一屜龐大的蒸籠,雖沒太陽的毒曬,氣溫卻絕不遜色,起碼不下于40度。夜里的一場大雨非但沒有使人感到?jīng)鏊嗌伲吹故谷烁械綔喩眇ず膼灍釤┰辏词勾┲笱濕米右矔沽鳑驯场N覀冞B隊蹲在積滿泥水的貓耳洞里做著最后的出擊準(zhǔn)備。

“陸偉,你娘來了,快去看看!”連部的通信員小周貓著腰跑到貓耳洞洞口高聲喊道。

“你就大白天里說夢話吧!”班長虎著臉厲聲訓(xùn)斥起通信員,“你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誰不知道小陸的娘早就過世了,你開玩笑開得太過分了!”

“班長,真的,陸偉的娘就在連指揮所!”通信員滿肚子委屈,帶著哭腔,強力辯白著,“我要說瞎話,天打五雷轟!”

即使通信員說到這份上,貓耳洞里五個人也面面相覷,半信半疑。看得出陸偉信了,通信員話沒落地,他扔掉手中水壺,顧不得穿上鞋,竟光著兩只腳丫子蹦跳著鉆出了貓耳洞,嘴里喃喃地問,娘在哪?娘在哪?栽著跟頭踩著泥濘往前跑。我天生具有好奇心,跟在陸偉的后頭,深一腳淺一腳,歪扭著身子向連指揮所跑去。

連指揮所雖離我班哨位不到500米,但彎彎曲曲高低不平的戰(zhàn)壕里滿是泥濘臟水,就是空手行走也要20分鐘左右。陸偉像腳底下生了風(fēng)似的,賽過飛毛腿。我那?像是被一條繩子綁了雙手,整個身子懸起脫離了地皮。連指揮所住地,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眼前。連指揮所的貓耳洞,比我班的貓耳洞面積大得多,能容納十多人。洞口兩側(cè)有兩棵雌雄同株的橡膠樹,約有七八米高。因長時間不割膠,樹身子已是疙疙瘩瘩、鼓鼓囊囊,被撐得半死不活。本是盛花期,樹冠上細(xì)小的樹枝橫西豎八,有些泛黃的橢圓形小葉中間襯托著幾束圓錐形的花絮,稀稀疏疏,半死不活。陸偉見洞口沒他娘,就囤起赤條條的肚子,兩手扎成喇叭狀放到嘴上,張開喉嚨:娘……娘……聲音洪亮,急切中帶著顫抖飛向天空。

“偉兒,娘在這里!”右側(cè)一棵橡膠樹樹冠上投下沙啞干咳的聲音。

我和陸偉抬頭向右側(cè)樹冠上望去,沒有看到人,只是覺得有無數(shù)條細(xì)小的樹枝帶動著樹葉在跳動,好像有只大鳥在枝丫間跳躍。陸偉拽著我的右手,往樹冠上指著叫到:“俺娘,俺娘在樹上,快看啊!”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除了晃動的樹枝什么也沒看到,以為是他燒糊涂了,便伸出左手摸了摸他的眉頭,他的燒已退了。

“偉兒,上來,叫娘看看!”

“娘,俺上不去,你下來吧!”

“兒啊,你抓著這根繩子就上來啦!”

我眨了眨眼,我發(fā)現(xiàn)一根指頭般粗細(xì)的繩子從樹冠上舒展著彎兒伸下來,繩頭落在陸偉身旁兩手間。陸偉兩手剛一攥著繩頭,身子就隨著上升的繩子晃動著離開地面,未等我伸出手來抓他,他就消失在樹冠里……

突然“哐當(dāng)”一聲把我震醒了,原來做了一個夢。來不及細(xì)想,我趕緊抓起了行李。火車到站了。在人群里,我看到了副指導(dǎo)員推開門。老戰(zhàn)友相見,格外激動,我趕忙張開雙臂和他擁抱在一起,輕輕拍打著對方的后背,互相寒暄問候。松開,各自后退半步,歪著頭打量對方良久。

“指導(dǎo)員,你發(fā)福了!”

“老田,你胖了!”

副指導(dǎo)員提起我的旅行包,我倆一到門口,司機、女秘迎上前,兩人臉上綻開了花。副指導(dǎo)員還是當(dāng)年在部隊的那個雷厲風(fēng)行勁,屁股還沒坐穩(wěn),就命司機開起了車,快,直奔茌平烈士陵園!

“指導(dǎo)員,咱別去茌平烈士陵園啦!”車一啟動,我就打起退堂鼓。

“老田啊,你不是專程來祭奠陸偉的嗎?”副指導(dǎo)員滿臉疑惑地問。

“陸偉去川臺找老田連長去了!”

“你別亂彈琴啦,我問你葬在地下的骨灰會跑吧?”副指導(dǎo)員的一雙小眼瞪得提溜圓,說起話來,稀疏的黃頭發(fā)立了起來,歪著頭反問我。

“陸嬸告訴過我的。”

“你老田真是大白天說夢話!”副指導(dǎo)員“嘿嘿”地笑了兩聲,“陸偉的娘不在了有五十年啦。你娘不是咱們前線作戰(zhàn)那年去世的嗎?”

指導(dǎo)員愈發(fā)生氣,不但沒有叫司機停車,反而叫司機開足油門,加速前進(jìn)。奧迪轎車飛速駛往魯平縣烈士陵園途中,我半瞇縫著眼斜靠在車座后背上,副指導(dǎo)員一路上嘮叨個沒完。他說的話,我十句連一句也沒聽清,但還是不斷地隨附著點頭、搖頭,是,不是,間或嗯上一句。人坐在車上,心卻飛向川臺縣,總感覺到犧牲的老田連長和戰(zhàn)友們都在川臺等我,陸偉還給我準(zhǔn)備好了一桌子豐盛的大餐,還要給我來場劃拳比賽的游戲……

“哎,哎,沒燒糊涂吧!”副指導(dǎo)員伸出右手捂到我眉頭上,“老田,魯平烈士陵園到了,一點也不熱啊,下車!”

走進(jìn)魯平烈士陵園里,肅穆沉痛的氣氛迎面而來,管理人員正張羅著準(zhǔn)備召開一年一度的清明節(jié)悼念烈士大會。烈士群雕塑前已拉起了醒目的橫幅,零散的烈士親屬們正在各自親人墓碑前焚香燒紙錢以寄托自己的哀思,其中不乏有失聲痛哭者。看到陸偉的墓碑,我的思緒又拉了回來,在副指導(dǎo)員的引導(dǎo)下,我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向烈士陵園的西北角,陸偉的墳?zāi)咕驮谀抢铩;蛟S陸偉沒有遠(yuǎn)游,我想,他定會等待著我的到來。他的墓碑是用80cm×90cm的黑色大理石板做成的,上面鑲著他的遺像,遺像下方雕刻著他的名字,墓碑旁有棵小松青樹。我用衣袖輕輕地擦去墓碑上的灰塵,他的遺像沒有絲毫的變化,瓜子型的臉上兩個淺淺的小酒窩里仍舊掛著揮之不去的微笑。

三十多年前部隊開拔祖國西南邊陲前線前夕連隊統(tǒng)一照相的情景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戰(zhàn)友們誰都清楚,這次的照片極有可能成為自己的遺像,照相時大都繃著個臉,十有八九滿臉地凝重。當(dāng)時我就不愿照這張標(biāo)準(zhǔn)相,老覺著不吉利,哪有盼著自己死的,我心里老是犯嘀咕。原本排在我后頭的陸偉見我瞎磨嘰,緊走一步排在了我前面,回頭朝我扮了個鬼臉,分明是笑話我,還是個老兵嘞,照個相還打怯……

“陸偉,老田專程來看你!”副指導(dǎo)員邊說邊將半路中買的水果等祭品擺在墓碑前,他從衣袋里掏出包“大重九”放到墓碑上,“你小子的‘大重九,死時沒顧得抽,今天你就抽個夠!”

恍惚間,我看到墓碑的一側(cè)有一條一扁指的縫隙,是陸偉出游后留下的縫隙?我忘了是書本上還是老年人曾說過,魂魄出入只須一扁指的空隙。我更堅信了我的想法,陸偉出走啦!未等“大重九”躺穩(wěn),我就把它抓到了懷里,自言自語起來,陸偉不在,陸偉不在!

“你鬼魂附體了吧,盡說些不著調(diào)的話,快把煙放下!”副指導(dǎo)員隨著又補充了一句,“一把骨灰跑得動嘛!”

“跑了,跑了!”副指導(dǎo)員的一只大手伸到我的懷里,我感到他的手指尖已經(jīng)觸及到我懷中的“大重九”。這是陸偉的,不是副指導(dǎo)員的,我要送給他!我猛地一轉(zhuǎn)身,把副指導(dǎo)員碰了個趔趄,兩腿一撂,舞動著雙手,高呼著跑出烈士陵園……

謝天謝地,副指導(dǎo)員的奧迪車輪胎攆在了鐵釘上,我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但我猴急猴急的心情并沒平靜下來。從魯平到川臺有好幾百里路,又沒直達(dá)車,能趕上“戰(zhàn)友們”的“聚會”嗎?我馬不停蹄,上車下車,買票換車,一分鐘,不,哪怕是一秒鐘,也不敢耽擱,貼身的襯衣濕了個精透。

夜幕下的川臺縣城,華燈高明,高樓林立,會所酒樓,豪車如云,靚女如花。眾里尋他千百度,已到盡頭,不見蹤影。“戰(zhàn)友”啊,你們聚會在哪里?

我恨不得把手機摔了。真他娘的犯斜了,打誰的誰接,撥誰的誰通,唯獨徐榮的手機,無論怎么撥打,聽到的都是忙音。整個川臺我就認(rèn)識徐榮。我百爪撓心,何去何從,不知所措。

已是午夜,喧囂的縣城沉于平靜,只有高懸的月亮帶著繁錦的星星與我為伍,向我昭示著它們的輝煌,似乎是憐憫我孤獨,頻頻向我招手致意。此時的月亮格外明亮,可我無心欣賞夜間的美景,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心煩意亂,莫非戰(zhàn)友們拋棄了我?

面對丁字路口,我一陣兒惆悵。我抬起頭長吁一聲,發(fā)現(xiàn)月亮宮里清晰可辨,門口站著位身穿六五式軍裝的漢子,他腰挎五六式手槍,莊嚴(yán)威武,許是認(rèn)識我,他竟高舉右手招呼我。我心有疑慮,他是誰?川臺縣如今健在戰(zhàn)友的只有徐榮一人。三十多年前當(dāng)兵時連隊里川臺縣的除了他,還有連長老田。而老田連長早在1985年6月就為國捐軀了,千真萬確,他的尸體還是我和其他六位戰(zhàn)友從A高地上抬下來的。難道田連長他能死而復(fù)生?

果真是老田連長!我心里不免有些愧疚,老連長作古這么些年還惦記著我,而我卻淡忘了他。我參戰(zhàn)前是受過處分的人,曾一度想破罐子破摔。依稀可記,投入戰(zhàn)斗的前一天上午,他把我叫到松嶺高地連指揮所的貓耳洞里,讓我坐在他對面一尺遠(yuǎn)的手榴彈箱子上,遞給我一杯水。當(dāng)時,我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里怯怯的。老田連長站在我面前,抽著卷煙,默默地盯著我,足有五分鐘。爾后,捻滅煙蒂,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地對我說,小田啊,天底下田姓是一家,咱有個共同的祖宗叫田忌,連隊官兵面前俺是宣布了對你的警告處分,實話給你說吧,那是口頭的,明天就要出擊無名高地,恐怕你有思想包袱,今兒個告訴你……

“你原地呆著,車立馬就到!”我竟聽到了老田連長的呼喊聲。我一扭頭,一輛黑白相間的節(jié)能轎車戛然而至。車門開了,車上下來的是位身著草綠色軍裝的青年小伙子,十八九歲的光景,身板筆直,抬起右手向我行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后,自我介紹說他是“田師長”的司機,姓未,1985年的新兵蛋子,奉田師長之命來接我。我問哪個田師長,他一臉的驚愕,說我連這也不知道,田師長就是原來的田連長。

屁股還沒暖熱座墊,小未就催我下車,說是聚會的地點到了。我下了車大吃一驚,乖乖,路燈沒有不說,連房屋人家都難看到,似黑非黑,似明非明,一切都顯得朦朦朧朧,我分辨了好大一會兒,也沒辨清哪是東西南北。天啊,在哪聚會?左邊的酒樓就是,小未拽了拽我的袖口,往左邊指了指。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恍惚間,左邊有棟酒樓若隱若現(xiàn)。定睛看去,樓內(nèi)雖不是燈火通明,倒叫人感到有無數(shù)盞小燈籠飛舞搖曳;走近再看,略顯綠幽幽的小燈籠像是被無數(shù)只小精靈提著飛來飛去,變換著組合形式,演奏出美妙的形象和色彩,足以使人留戀卻步。我抬起頭來,發(fā)現(xiàn)門頭上閃爍著“老兵之家”四個字。

“下面有何文才營長和陸偉指導(dǎo)員為大家表演‘貓耳洞黑話!”

陸偉:斑馬斑馬,找何老板。

賀文才:我是何老板,虎頭嗎?

——是的,耗子來了,耗子扔地瓜。

——給耗子吃個大餅。

——大餅不好吃,給來點兒土豆,大土豆,大大的土豆。

——別咋呼了。老天爺爺叫我們這個月千萬那個那個。

——放心吧。相聲磁帶不多了,歌曲磁帶、流行磁帶沒有了。

——這個月猴子拐。

——來點清涼油。

——老天爺要撒尿,注意接尿。

——虎頭老板要花生米,

——猴子拐六,有花生米。

一陣熱烈的掌聲過后,何文才自告奮勇,俺給大伙兒說個家鄉(xiāng)的笑話,請別見怪。負(fù)上逮嘍倆鳥。母鳥佛:真格念,往邊上谷堆谷堆,把俺的毛都弄枯楚了。公鳥佛:耕唧啥,佛白!枯楚了,撥拉撥拉不豆光油了?來來啥來來!

“同志們,何營長說的好不好?”

“好!”

“咱呱唧個響亮的,中不中?”

“中!”雷鳴般的掌聲一陣高過一陣,甚至有人吹起了尖叫的口哨,整棟樓里充滿了歡樂的氣氛。

何文才軍事過硬這是不爭的事實。這位1981年入伍的老班長,別看他個頭不高身小單薄,但投彈、射擊、拼刺、格斗、擒拿、摸爬滾打,軍事體能技術(shù)訓(xùn)練樣樣拿得下放得起。正如參加過抗美援朝的老營長說過的那樣,這娃崽子是塊當(dāng)兵的料。何班長不但拿過師團(tuán)的個人全能第一,還出席過軍區(qū)組織的投彈比賽嘞。你說邪門不,連老天爺都幫他,他一甩膀子扔出手榴彈,突然刮起了索螺子風(fēng),手榴彈借著風(fēng)勢像長了翅膀似的撲棱撲棱地往前飛。在場的人都打著眼罩往前上方看,直到看不到手榴彈的蹤影,才聽到“咣”的一聲。塵土散去,兩個扯百米繩的測量員,差點放完手中的繩子,才昂起頭顱亮開嗓子,何文才98米!百余名比賽能手中他原本數(shù)第一,就因為有風(fēng),獲了個亞軍。這也是團(tuán)史上的首例,團(tuán)長一高興給他一個三等功,政委在表彰大會上說他是全團(tuán)的皆(楷)模,號召全團(tuán)向他學(xué)習(xí)。

“全體起立!”

全體起立,隨著“唰”的一聲,戰(zhàn)友之家酒樓的兩扇黑白的大門豁然洞開,大廳里一百多人自然分成左右兩撥,猶如兩片挺拔玉立的松樹林,蔥綠中不乏閃著血紅領(lǐng)章和耀眼的五角星。正對大門處向前延伸出一條約一米寬的通道,通道上鋪著黑白相間的地毯,地毯上的圖案是由無數(shù)朵盛開的黑牡丹花組成。通道上方看似有一群五顏六色的螢火蟲提著數(shù)不勝數(shù)盞霓虹燈排成長形方隊,井然有序,映出輝煌。

“向左、向右看齊!”

他們?nèi)匀欢分靖甙海耧枬M,嚴(yán)陣以待,血氣方剛,一個個不減當(dāng)年士氣。從裝束上,陸偉已提升為上尉連長,他站如松,穿著嶄新的新式軍裝,顯得英俊瀟灑。看著眼前的陸偉,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知他哪來的保養(yǎng)秘方,細(xì)細(xì)算來,如今他少說也得50歲,可他與30年前的小伙子絲毫不差,如果不是他那張長著一顆嫵媚痦子的大嘴巴,我是絕不會相信的。他張著他那特有的大嘴巴向戰(zhàn)友們下達(dá)著口令,“立——正——”。口令擲地有聲,鏗將有力。左右兩撥戰(zhàn)友們精神抖擻,一個個隨著他的口令做出各式各樣的動作,雖說有點窸窸窣窣,但絕對整齊劃一,令行禁止。

陸偉下達(dá)完口令,兩手半握拳置于腰間,一溜小跑在我前方3米處立正,他五指并攏分別置于兩側(cè)褲縫間。約莫半分鐘,他五指并攏的右手猛地抬起,“啪”的一聲,一個軍禮:“報告作家同志,大功三連正在召開清明節(jié)聯(lián)歡會,請指導(dǎo)!”

犧牲的戰(zhàn)友們把我捧成了“作家”,其實我連作家的影子也掛不住,雖然爬過幾次格子,發(fā)了幾篇小說,但我充其量也就是個文學(xué)愛好者。戰(zhàn)友們這么捧我,讓我無地從容。我不是作家,我不是作家!我的辯駁顯得蒼白無力,沒有得到一人支持,他們一個個都用異樣的目光盯著我,似乎我是外星人一般,有的竟指著我竊竊私語,到底他們說了什么,我一個字也沒聽清,只覺得他們是在譏笑我,好奇的眼神里夾帶著不懷好意的微笑。

“嚴(yán)肅點!”何文才從一偏房里走出來,板著面孔高聲說,“老田同志曾與我們戰(zhàn)斗在一起,同吃一鍋飯,同舉一桿旗,同穿一身綠!歡迎老田同志歸隊!”

他的話音未落,大廳里響起了經(jīng)久不息的掌聲和歡迎聲。何文才在熱烈的掌聲中向我走來,他在離我五六米的地方就張開了雙臂,輕巧的身子如燕子般地飛到我身旁。我十分納悶,何文才班長是因為流血過多犧牲的,當(dāng)時他的右胳膊被彈片削去,左腿被地雷炸去半截,而我眼前的他卻是毫發(fā)無損。我看得出他春風(fēng)得意,肩膀上扛上了五角星,擁抱起我來還是那么鏗將有力不減當(dāng)年。像是久別重逢,他嘴里不停地喊著老伙計想死我了,兩手雖沒攥拳,但兩個歡快的手掌還是打得我后背砰砰作響,疼得我只想掉眼淚,直到我呲牙咧嘴他才罷休。

人的力量并不與人的體重成比例,這在何班長身上得到了最有力的印證。這位來自皖北農(nóng)村的小伙子,瘦不拉幾,矮巴巴個子不足165cm,看上去營養(yǎng)不足,聽老兵們說剛到連隊時何班長還不足一秤桿子重。可他蠻能吃,一頓能吃三四個窩窩頭,看他那吃飯勁兒,你會饞得流口水。入伍的第二天,他自告奮勇為連隊裝糧食,他一口氣竟裝了一萬斤,害得與他打賭的新兵班長輸了一塊錢。我剛?cè)胛闀r,聽他老鄉(xiāng)喊他架尸頭,我不懂啥意思,他一笑而過,誰愿說啥說啥,照舊做他的。架尸頭是他們老家的方言,意思是說人小氣,這是我在何班長犧牲后知道的。何班長的確讓人覺得他小氣,別看他干起活來不留力,但花起錢來蠻摳門,一毛錢他都是扳著手指頭算著花。別說花錢買零食吃了,就是一枚一毛錢的小牙刷,他也要用它小半年,一支牙膏擠了再擠,真的擠不出來,他就把牙膏皮反過來再用兩天。有人給他算了算,一年他也花不了10元錢。戰(zhàn)友們并沒因此嫌棄他,甚至大多人喜歡他。何班長是小氣點,但他臟活、累活總是搶在前,給這個拆被褥,給那個洗衣服,時常給班里戰(zhàn)友們打好洗腳水。人無完人金無足赤,畢竟他的優(yōu)點要比他的缺點多得多,連長經(jīng)常開會表揚他,何文才同志是個好戰(zhàn)士!第二年,他就被送到骨干輪訓(xùn)隊集訓(xùn)。

黎明前夕,陣地上呈現(xiàn)出少有的寂靜。何文才接到連指命令,讓他帶領(lǐng)全班向A高地出擊,要不惜一切代價奪回十日前被敵軍占領(lǐng)的一號哨位。何文才從貓耳洞里探出頭來,仰望了一下潮濕的天空,雨停了,星星依舊不肯露面,夜幕緊緊地籠罩著陣地。敵我雙方的炮火飛向A高地和B高地之間的開闊地帶,陣地上除了隨風(fēng)而來的一些血腥味外,一切看上去都像是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他捋了捋濕漉漉的頭發(fā),向A高地方向凝視了片刻,他沒到過A高地,也沒在兩高地之間行走過,但他從夜間上級三番五次地命令連隊向A高地出擊感覺到A高地的重要性。一夜之間約有十名戰(zhàn)友離自己而去,連長也失去了一條腿,他意識到戰(zhàn)斗的殘酷性,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B高地到A高地有一條大約300米的通道,這條通道屬于傾斜狹窄的山腿,可供沖擊的寬度僅有20米左右,關(guān)鍵的是它處于敵軍C高地的控制之下,我軍稍微一動就會驚動敵軍,引起狂轟爛炸。

“班長,A高地在哪?”躲在右邊貓耳洞的副班長拍打著潮濕的衣服問。

“在前方!”他實際上并不知道A高地確切的位置,只知道A高地山腳下有塊大石頭,為寬慰戰(zhàn)友的心,提高全班的作戰(zhàn)信心,順便朝前指了一下。

出擊的時間到了,何文才整了整滿是泥水的衣服,周整了一下頭盔,系緊鞋帶,挎好水壺、手榴彈及彈夾帶,低沉堅定地向全班下達(dá)起不可置疑的命令,張軍、楊前進(jìn)隨他在前為第一組,其他人斷后,副班長督后,一個也不能掉隊,大家都隨著他的腳步前進(jìn),注意隱蔽,小心踩雷,出發(fā)!

300米并不算遠(yuǎn),擱平時也不過是幾分鐘的時間,可此時的何文才腦海里是一片空白,他既要辨別方向,又要識別雷區(qū),更重要的是怕驚動C高地上的敵軍。這條通道處于C高地敵軍的控制之下,稍有不慎就會驚動他們,招來鋪天蓋地的炮火,出擊失敗不說,還會遭受重大傷亡。他們一個挨著一個,一個隨著一個,一個向一個傳遞著各種各樣的手勢和動作。何班長貓著腰伸著頭,邁著輕盈的碎步,戰(zhàn)士們貓著腰伸著頭,邁著輕盈碎步;何班長如蜻蜓點水般地跳躍,戰(zhàn)士們?nèi)珧唑腰c水般地跳躍;何班長撥弄樹枝、草叢,坐地滑行,戰(zhàn)士們把槍放在懷里,坐地滑行。當(dāng)他們大約行至一半的光景,也許是敵方的試探性炮彈,兩發(fā)炮彈由遠(yuǎn)而近呼嘯而來,發(fā)出“嗖”的尖厲尾聲,何班長剛喊完臥倒,這尾聲終結(jié)于他們頭上方樹枝上和身邊草叢里,“轟隆隆”兩聲巨響。聲音之大足足使他們失聰半秒鐘,緊接著是樹枝的斷裂聲和石塊、雜草的飛揚聲,打破了黎明時分的寧靜。他感到右腿有些疼痛,伸手摸了摸,腿肚子處被彈片削去了一塊肉,他咬開一個急救包,胡亂地纏繞了幾圈,又讓戰(zhàn)士劉營護(hù)送炸掉一只胳膊的孫飛下陣地,然后命令戰(zhàn)士們迅速前進(jìn),以防造成更大傷亡。殲滅敵人保存自己是戰(zhàn)斗的最終目的,這是參加師組織的骨干輪訓(xùn)時,教員經(jīng)常講的話。他向后邊的戰(zhàn)友們坐了個跳躍前進(jìn)的手勢,時間就是生命!

狗日的敵人夠狠的!他們一行七人猴子似的蹦跳到A高地山腳下一塊矗立四五米高的大石頭旁,敵人密集的炮火已把黎明前的黑暗變成了白晝,空爆、地爆、連環(huán)爆,肆虐的炮彈在狹窄的通道上方、地面上交織爆炸。樹枝,不,確切地說是整個樹頭,間或有整棵樹被撕裂割斷,彈片、石塊、硬土、雜草在空中交織飛舞,彈坑里的泥水、血水濺向四面八方,嗆人的火藥味、刺鼻的糊焦味,以及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彌漫在高地上空。雖有高大的立石作屏障,又有先前兄弟部隊弓子鋼搭建的簡易貓耳洞做掩護(hù),戰(zhàn)友們還是接二連三地負(fù)了傷。副班長的頭被炸飛的石頭砸了個杏核子大小的窟窿,幸虧身邊的小王眼疾手快護(hù)住了他,否則命在旦夕。

“班長,你看俺踩著啥了,咋感到腳脖子上亂蠕動!”1985年入伍的棗莊新兵李保國瞪著兩只綠豆眼,對著他咋呼開了。

“俺的娘,你腳脖子上咋生蛆啦!”他的頭頂在弓子鋼上,他又探頭往李保國腳下看,“你踩在尸體上了!”

李保國確實踩在一具尸體上了,他拔了拔腳,只是感覺到腳四周軟乎乎的,并沒拔出來。他耷頭一看,“啊”的一聲蹲在身旁的一塊石頭上,他的左腳踩進(jìn)了一具尸體的肚子里。

“弟兄們,往上爬幾步就到了!”

是一排長的聲音,一排長是昨天傍晚到達(dá)A高地三號哨位的。何文才長出了一口氣,雖然還有更艱巨更殘酷的任務(wù)等待著自己,但他終于帶領(lǐng)戰(zhàn)友們沖過了“百米生死線”,順利到達(dá)了A高地。

何文才們接防的一號哨位是一排二班剛從敵人手中奪過來的,也是A高地最危險的一個哨位。其實這個洞并不是洞,是巖壁上的一個三角形豁口,弓子鋼加固后,外面再用裝土的編織袋壘起來。他來時就知道這哨位要比其他貓耳洞小,但沒想到這么小,瘦小的自己又帶了個瘦小的兵,除了能放幾十顆手榴彈和一件短武器外,一點空閑地也沒有了,整個洞內(nèi)空間也不足0.5立方米,人在里面躺不開坐不起蹲不下,即使調(diào)換個姿勢,兩個人也要一起動作,也得好幾分鐘完成。如果說這洞有好處的話,何班長頭出在洞口外想,那就是能俯瞰到A高地的大半部。這是一座巖溶石山,十余天拉鋸戰(zhàn)后,小山上已尋不到先前的蔥綠,呈現(xiàn)在眼前的是灰白色的山體,大半個高地上已沒有一棵完整站立的樹木,到處都是碎石和石粉在炮火硝煙中紛飛飄揚……

何班長回到阜陽老家,雖沒有光宗耀祖,但他穿著嶄新的軍裝,也足夠街坊鄰居們嘖嘖稱贊一陣子,更何況他上衣兜里裝著好大一卷子10元的人民幣,他查了又查,足有上百張,這在他老家農(nóng)村夠娶房媳婦了。他感到異常的興奮,昂起頭顱,哼起家鄉(xiāng)的民間小調(diào)來,不知不覺中到了自家門口。

哥哥娶媳婦啦!雖然大大沒有告訴自己,他站在家門口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個,如果不是的話,家里的大門口怎能貼上喜聯(lián)呢?哥哥小三十了,早該給自己娶個花嫂子了。要不是家里窮,自己早就應(yīng)叔叔了。哥哥心眼實,不善言語,姑娘家不是嫌家窮,就是嫌他不會說話而遠(yuǎn)離他,再加上大大一條木腿,不知管了媒人多少飯,大大和娘求媒人跑細(xì)了腿,到了二十七八也沒得個準(zhǔn)信,急得大大和娘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戰(zhàn)友們說他摳門,大大和娘為給哥哥攢錢娶媳婦,一年都見不得一滴油,鹽都是扳著手指頭算計著吃,把雞屁股當(dāng)作小銀行,可謂是牙縫里剔點錢。加上自己當(dāng)兵幾年擠出的津貼費,大大這才向媒人夸下海口,他愿出600元的彩禮,50元媒禮!

“柱子哥,梁子哥拜天地嘞,快進(jìn)來啊!”看熱鬧的星子可能看見了他,招呼他進(jìn)院。

他走進(jìn)院子里,哥哥的婚禮進(jìn)行到二拜高堂的程序,泥鰍叔正扯開嗓門高聲喊道,二拜高堂!大大和娘笑嘻嘻端坐在長木凳子上,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哥哥和他剛?cè)⑦M(jìn)家的嫂子在街坊鄰居的簇?fù)硐孪蛳虼蟠蠛湍镄卸Y,與往常所不同的是哥哥行的是跪拜禮,而嫂子卻行的是鞠躬禮。他是從人縫里看到的,嫂子頭頂蒙臉紅,背對著他慢慢騰騰地做著各種動作。他感到這背影是十分的熟悉,但他咋著也想不起來哥哥娶的是誰,無論是誰,都是自己的嫂子。一想到這里,他心里美滋滋的,像是大暑天里吃了冰棍一樣,透心地舒服,他隨著看熱鬧的鄰居們不止一次拍起巴掌。

哥哥娶上個如花似玉的媳婦,村里人十有八九拍手稱快,當(dāng)然也少不了有嚼舌頭的,離自己不遠(yuǎn)處就有幾個胡咧咧的,今兒要不是哥哥的大喜日子,他早就過去給他們幾巴掌。

“梁子就是有福,取個媳婦花骨朵樣!”

“還花骨朵樣,沒進(jìn)門就給男人戴了頂‘綠帽子!”

“別胡說八道,何家人聽見跟你急!”

“聽見,怕啥!嫌棄,別要!”村里的癩頭疤一手提著半瓶老白干,一手提著半只雞,邊啃邊喝,搖搖晃晃地走進(jìn)來,看來是喝醉了,幾個人攔都攔不住,干嗷嗷個沒完,“他媳婦懷的就是俺的種,俺的種!”

癩頭疤與他同歲,兒時沒少欺負(fù)了他,仗著有個在縣城里當(dāng)芝麻官的表舅,整日里偷雞摸狗拔蒜苗,爬人家的墻頭,摸人家的媳婦,看見誰家的俊閨女就想啃幾口,村里大人小孩沒有不知道的。他曾從大大的信上影影綽綽地揣摩出癩頭疤欺負(fù)過村東蔡家的女兒,莫非蔡家的女兒成了自家的嫂子?他想,即使不是自家的嫂子,也不能讓這瞎保種亂彈琴,自己是受黨教育多年的解放軍戰(zhàn)士,豈容這地痞流氓橫行鄉(xiāng)里?他疾惡如仇,握緊拳頭,二目瞪圓,直射癩頭疤。

“你是哪根蔥,想跟老子玩,呸!”癩頭疤并不買他的賬,把酒瓶子舉過頭頂,一甩胳膊,連瓶子帶酒栽著跟頭朝他飛來,“老子毀你個舅子!”

他一斜身躲過酒瓶子,身子往上一跳,對準(zhǔn)跟著酒瓶子栽過來的癩頭疤,“哐”的一聲,上去一個封眼拳。癩頭疤也不是吃糠長大的,就地一蹲,照準(zhǔn)他的肚子就是一個掏心拳。幸而他在部隊練就了一副好身手,癩頭疤沒打著他的心口窩,這小子夠狠的!他的腿脖子酸疼酸疼的。他就地一個鯉魚打挺,來了個側(cè)身拳,緊隨一個掃蕩腿,帶出一陣風(fēng),只聽得“噗通”一聲響,緊接著一聲“娘的”叫,癩頭疤一個嘴啃泥,這小子一抬頭,嘴里吐出了兩顆門牙,右眼上多了個黑眼圈……

“好!”身邊圍觀的鄉(xiāng)親報以熱烈的掌聲。

他不知道這掌聲是稱贊自己還是稱贊哥嫂的大喜,無論是誰都是自家的,他不由自主地“啪”的一個立正,抬起右胳膊,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展現(xiàn)大家的面前。他旋轉(zhuǎn)了一圈,環(huán)視了一周,在場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大大的身子連著木腿站立起來,竟扔掉拐杖挪動著向他走來。他眼睛濕潤了,一看到大大的木腿,他后悔得只捶自己的頭顱,自己的魯莽要了大大的一條腿。七年前的這天,他至今歷歷在目,那是酷暑的季節(jié),也是多雨的季節(jié),更是天氣變化無常的日子。為供弟弟上學(xué),年僅16歲的他就輟學(xué)拉起地排車。他與大大一人一輛,爬向洋橋。洋橋坡度大,地排車打著墜堵碌往前走,大大在前他在后,他們爺倆汗珠子掉在地上摔八瓣。大大爬過洋橋后,停下車過來幫他。此時,老天爺突然變臉,雨說下就下,面條子雨不算大,路面卻是濕漉漉地滑,況且腳踩在了一塊西瓜皮上,他摔倒了,地排車失去了控制,從上往下瘋了似的后退,大大往旁邊一躲,人倒在路上,地排車轱轆從大大一條腿上碾過,大大從此柱起了拐杖。

夜幕降臨了,月黑頭加陰天,伸手不見五指,整個高地死一般的寂靜,給人一種陰森可怕的感覺,死神隨時都有可能光顧。雖然這是第二夜,也是他們堅守的最后一夜,何文才和戰(zhàn)友向前進(jìn)深知任務(wù)的分量,這彈丸之地畢竟?fàn)縿又罡呤组L們的心,想到此,他們緊繃的神經(jīng)線又上了一圈發(fā)條。輕輕地吮吸了一口苦澀的水,探出半個頭來,憑著呼吸,豎起耳朵,縱使蚊蟲瘋狂地叮咬,也不敢輕輕拍打一下,四只凸出的眼球監(jiān)視著高地上的一切,哪怕是一只耗子的動靜,蚊蟲的一聲鳴叫,他們也不會放過。

“班長,左前方有動靜!”向前進(jìn)嘴堵著他的耳朵蚊子似的聲音彈奏著他的耳膜。

他沒有言語,只是按了按向前進(jìn)的左肩,示意他不要開槍,開槍容易暴露自己,拉開幾枚手榴彈的環(huán)放在前面。他把耳朵貼在貓耳洞口的石頭上,有窸窸窣窣的爬動聲,夾雜著碎石的滾動聲,由遠(yuǎn)而近。猴精的敵人盡是夜貓子眼,見強攻不行,就趁黑摸了上來。他卸掉一枚手榴彈的后蓋,將拉出的環(huán)套在右手的無名指上,左胳膊肘搗了搗身旁的向前進(jìn),約摸敵人離洞口十米左右時,他倆同時探出半個身子甩起胳膊將手榴彈扔向敵人,一枚、二枚、三枚……他們一口氣扔出了七八枚。爾后,迅速將身子縮進(jìn)洞內(nèi),只露出四只眼睛觀察敵人的動向。借著手榴彈爆炸引起的亮光,他隱隱約約看到敵軍屁滾尿流的狼狽相。

“嘭”的一聲巨響,一發(fā)炮彈撞擊山頂后爆炸,他的腦子一片空白,耳朵嗡嗡直響,兩眼像是蒙上了一層布。隨后,他感到一股熱乎乎的液體竄到眼上,視力徹底模糊了,飄進(jìn)鼻孔內(nèi)的是一股血腥味。他感到事態(tài)的嚴(yán)重性,他推了推斜靠在自己身上的向前進(jìn),向前進(jìn)人沒回音身子卻倒在了一側(cè),摸了摸向前進(jìn)的頭,頭已錯位,熱乎乎的血直頂他的手心,向前進(jìn)走在了自己的前面,沒有留下一句豪言壯語!敵人扔到他身邊的一顆手雷,他用自己幸存的一只不太聽話的胳膊有目標(biāo)無目標(biāo)地還了過去,聽到敵人慌亂的腳步聲,他裂開了嘴。他摸了好一會兒,抓到了一枚僅存的光榮彈,他約莫著敵人已到了洞口附近,一枚子彈帶著哨音鉆進(jìn)胸膛,打了一個旋渦開花了,他感到自己胸前長出來一朵鮮紅鮮紅的大紅花,比家中的向日葵花還要大。

他慶幸自己寫了兩份遺囑,一份交給連隊黨支部,一份藏在自己的背囊里,并表明以自己背囊里的為準(zhǔn)。他笑出了聲,結(jié)婚有了彩禮,他看到了嗷嗷待哺的侄兒,何家有后了!他咬著敵軍的一只耳朵拉響了光榮彈……

(未完待續(xù))

作者簡介:

唐彥嶺,筆名迅夫,山東省巨野縣人,中國小說學(xué)會會員,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齊魯文化傳承發(fā)展促進(jìn)會會員,巨野縣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參加過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曾在《時代文學(xué)》《時代報告》《今古傳奇》《火花》《中華文學(xué)》《參花》等文學(xué)期刊及網(wǎng)絡(luò)發(fā)表小說、散文、詩歌百余篇,著有中短篇小說集《瓜熟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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