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海蓮
撣落肩上的雪
一場久等的大雪
在年后的倒春寒里忽然而至
昏暗暗,白茫茫的
躲在暖屋里的人們
談論著天氣的反常,卻不自覺地
強調一句“瑞雪兆豐年”
只有他一個人沉默著
不停地拍打著肩膀
像是拍打著不斷落下的冰雪
眼睛里的惆悵再也蓋不住時
他走到了室外
融入了更大的雪中
陽光照在流水上
內心的明亮,在午間達到了極限
那些光點不斷聚集
又不斷深入到鶴河的深處
折疊的停頓,迅速被鵝卵石捕捉
輕輕藏在看不見的裂痕處
一雙眼睛的距離
河邊清洗黃油蘑的母親
也披上了一層金光
連同她的印花圍裙,和一頭長發
都還好嗎?浣衣的女子
歡快的娃,輕輕流淌的河水
小城沉寂的舊事
石頭是苔蘚的家
很多時候,不覺間
柔軟就覆蓋了堅硬的表面
比如石頭,比如苔蘚
對立又互相溫暖
在風中,在陰影里
夢從此就有了落腳地
時間越久,雨水越多
愛的底色越濃郁,漫長的旅程
再不必費盡心思去區分
——彼此的界線,以及初心
外婆
從一個夢到另一個夢
每一個都有你微笑的樣子
站在門口,揮著手
小腳的你,不識字
卻準確地知道我上學的時間
送我,一次又一次
離開多年,你仍然站在那里
擺動著手臂,喊著“小心,慢點”
奔跑的我,從沒有學會
氣喘噓噓時,總有你在一年之初
站在老家的路上不斷地叮嚀
“慢點,再慢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