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淮蓮
現在的大學生寒暑假去打工,不僅要鼓勵,我還給其加個“好”字!既可以補貼家用,還鍛煉了他們吃苦耐勞的精神。
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我也曾做過小工,掐指一算,做過的小工種類就有好幾種。那個時候,家境貧困,父親禍事纏身,無法顧及家庭;母親患了淋巴結核病,要長年累月地打針、吃藥。我們兄弟姊妹多,都在上小學、初中,全家十口人,僅憑父親的幾十元工資維持生活,其中的艱難可想而知。
那時,在上學的姊妹們最怕老師要學費,每學期雖僅二三元,但幾個人同時交,真是“雙手插進染缸里—左藍(難)右也藍(難)”,只得一拖再拖。母親精打細算,每月把糧、油、鹽、火柴、肥皂等必需品先買下,然后才能考慮其他。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家住在里運河水門橋的南岸,河邊堆滿了大石塊,這些都是貨船從灌云縣的大伊山運來的。
為了苦(方言,掙)學費,我們就到居委會申請,加入砸石子的行列,砸出來的石子,按方數算工錢。兄妹幾個先抬些大石塊圍成一個大圈,里面堆放許多小石塊,買了一個大鐵錘,破開原石,然后用小鐵錘敲碎小石塊。我們戴著破草帽,坐在石頭圈里。我們買不起手套,只得把壞了的自行車內膽剪下,用線纏在每個手指上。砸石子也有技巧呢,要看它的紋路,云片石好砸,花崗巖石難砸。為了多苦些錢,我們不停地砸啊砸,豆大的汗珠滴在石頭上,也顧不上擦。有時不小心,小錘就砸到了手上,疼得我們齜牙咧嘴,輕則青紫,重則流血,但我們還是含著淚,忍著痛堅持著……當我們把石頭砸成小石塊,再從小石塊砸成“瓜子片”時,料場的叔叔便會收走我們敲好的一方方石子。看著一筐筐石子被抬上卡車,我們把二三元工錢小心翼翼地揣到口袋,心中的喜悅之情無法形容,得意地拿起幾個薄薄的石子片,斜著身子,使勁地朝里運河里打起了水漂。
在市區和平路的東郊邊,有個社辦企業麻繩社,家里有個遠房親戚金二姐在此工作。她是個熱心腸,看我們家孩子多,就熱情地介紹我們學紡麻繩。年紀稍大的哥哥和姐姐先到麻繩社那里取原貨,回來我們再進行加工。沒有紡車,母親就請親戚把老家的一棵樹鋸掉,請木匠打了兩輛紡車。
紡車一大一小。初學紡繩,比較麻煩,坐在小凳子上,時間長了,腰酸背痛,左手握著大把的麻,右手握著紡車的搖把兒,一開始把握不住要領與勻速,手勁兒大了,繩子會斷;手勁兒小了,繩子會變粗。經過一段磨合期,我們終于掌握了紡繩技巧。
在大的紡車上紡繩,需站著紡,時間長了,腿困腳腫。即使這樣累,我們也不放棄。棕繃繩子,我會紡;麻繩,我會紡;棉花繩,我也會紡。雖然苦些累些,看到紡成的一個個線團堆在紙箱里,紡線時的那種白鶴亮翅的快感、成就感,真的是無法比擬。
暑假時間多,紡繩自然沒問題。可是開學了,時間就不是那么充裕了。好在學校功課沒壓力,放學回家,立馬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然后就開始紡繩。晚上是不能紡繩的,因為母親交代“那樣會浪費電”。
利用業余時間紡繩,苦錢交學費,其樂無窮。為了積攢學費,我和妹妹還做起了“移山工”。
又一年暑假,酷暑難耐。居委會介紹我們去房產公司做小工,八毛錢一天,且規定每個學生最多只能做十天。
那天,太陽火辣辣的,我們戴著草帽、套著護袖,去房產公司報到。有一個姓夏的大媽帶著我們七八個女孩到一個工地,負責人一看我們都是女孩,指著堆積如山的舊磚頭說:“你們把這些磚頭搬到另一塊空地去吧。”
天吶!那些堆得亂七八糟的磚頭,像山一樣高。那時沒有人提供平板車,更沒有機械化翻斗車設備,僅憑我們幾個女孩的雙手搬運……前兩天覺得還行,后幾天,手腕、胳膊都腫了,雙手磨出了老繭,衣裳被汗水浸透了一遍又一遍。
十天的時間真難熬!“那座山”終于被我們幾個“小愚公”移了過去!我們捧著八元錢的小工錢,開心地跳了起來:“新學期的學費夠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