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是中國古代最重要的啟蒙讀物《千字文》的開篇,這八個字是古人對天地宇宙的認識。《淮南子》里解釋“上下四方叫作宇,古往今來叫作宙”,“宇”指的是空間,而“宙”指的就是時間。

上古時代,先民們就開始了對時間的探索。日升月落,寒來暑往,先民在生存中觀察動物植物的生長規律,天氣的變化,逐漸總結出了季節時令的規律,并且在這個過程中發明工具,開始主動地測量時間,觀測天象天文。
在甲骨文和金文中,“時”是一個會意兼形聲字,是由“之”和“日”組成的,“日”指太陽,而“之”是行走之義,結合起來的含義就是“太陽運行”。古人最初開始記錄時間,就是靠觀察太陽在空中運行的位置和它在地上的投影,到了戰國時期,“時”字在“日”“之”之上又加了一個“又”的形狀,是“以手持桿立于土上之形”這個桿,指的就是測量日影的表。


圭表是我國古代最古老原始的天文儀器,原理是根據日影的變化來測量時間。最早的圭表只有“表”,表是直立于地面的桿子或者柱子,而圭是表下南北方向的水平尺,又被稱為量天尺,《周禮·地官·大司徒》記載:“以土圭之法,測土深,正日景,以求地中。”土圭指的就是圭。
《周禮》記載:“馮相氏掌十有二歲……辨其敘事,以會天位。冬、夏致日;春、秋致月。以辨四時之敘。”鄭玄對“冬、夏致日,春、秋致月,以辨四時之敘”注釋說:“冬至,日在牽牛,景丈三尺;夏至,日在東井,景尺五寸,此長短之極。極則氣至,冬無愆陽,夏無伏陰。春分,日在婁;秋分,日在角,而月弦于牽牛東井,亦以其景知氣至不。春秋冬夏氣皆至,則四時之敘正矣”。在周代,已經出現了專門掌管天文觀測的官員,其職責包括觀察計算太陽月亮的運動規律來分辨四季,制定歷法,推測這些官員的觀測工具中,就有圭表。
圭表這種天文儀器雖然看起來很簡陋,但功能卻非常豐富,可以用來確定方向、時刻、地域和節氣。
古代人對確定天地四方是極為重視的,《詩·大雅·公劉》曰:“既景乃岡,相其陰陽”,說的就是在山崗上立表觀影確定方向。《周
禮·考工記·匠人》云“匠人建國,水地,以懸置槷,眡以景。為規,識日出之景與日入之景。晝參諸日中之景,夜考之極星,以正朝夕”這段文字記載了古代營造都城確定方位的方法:用懸垂線的方法把表樹起,立得與地面垂直,以表為圓心做一個正圓,觀察日出日落時分柱影與圓周的交點,兩個交點的連線,就是東西方向;與其相垂直的方向,就是南北方向。同時再觀察北極星和日中影子的方向作為參考,共同確定四方的方位。同樣的裝置,還可以通過一天之中影子方向的變化來確定時刻,而后人們將表固定在有刻度的石盤上,就演變發展成了專門用來計時的日晷。

《周髀算經》《淮南子·天文訓》《靈憲》等文獻中記載,先民們發現同一時間不同地點太陽的角度不一致,因此認為使用八尺表,在夏至日不同地點來測量正午日影,影長相差一寸,兩地就相距一千里。直到唐代玄宗時期,僧人一行主持修訂新歷法,組織了一次大型天文測量,其涉及區域北到北緯51度左右的鐵勒回紇部(今蒙古國烏蘭巴托西南),南到約北緯18度的林邑(今越南國的中部)等十三處,由太史監南宮說及太史官大相元太等人分赴各地,“測候日影,回日奏聞”。而一行“則以南北日影較量,用勾股法算之”。特別是在滑州白馬(今河南滑縣)、汴州浚儀太岳臺(今開封西北)、許州扶溝(今河南扶溝)、豫州上蔡武津館(今河南上蔡)四處測量了一組北極高度和日影長度,計算出白馬至上蔡距離526里270步,北極高度相差1.5度,結論得出南北兩地相差351里80步,北極高度相差一度,也就是地球子午線1度的長度,雖然這個數值誤差依舊不小,但證實了前人影長相差一寸,兩地就相距一千里這個理論的錯誤,并且在實際上也推動了唐代的天文測量學的發展。
圭表最重要的功能,是確立節氣,當時先民已經對太陽的運動軌跡和節氣變化的關系有了一定的認識,觀察到四季表影的長短具有規律性,因此將表影最長的那天定為冬至,最短那天定為夏至。然后把兩個日中時刻日影長相等的日子,分別定為“春分”和“秋分”,再以此為標準,訂立二十四節氣,來指導農業生產。
從考古發掘出的實物和文獻記載來看,圭的材質主要以木質、石質、銅質為主。西漢夏侯灶墓曾經出土木質紅漆彩繪圭表,與同時出土的二十八宿盤是迄今所見年代最早、結構完整并具有明確年代的天文觀測儀器(見左圖)。這件圭表出土于陶編镈、編磬、編鐘、六壬栻盤和二十八宿盤附近,出土時已經嚴重腐爛,僅留存較為完整漆皮。考古學家最初記錄其為不知名漆器,并推測它可能是用于支撐栻盤的栻盤架,之后根據專家的進一步研究,認為這件漆器實際是可以折疊圭表。無獨有偶,1965年江蘇儀征石碑村東漢1號墓出土了一件帶有刻度的尺狀器物,經天文史學家考證,認為它也是一架折疊式圭表。這兩件圭表結構非常相似,都是整體打開組裝后,放在地面上,用來觀看投影位置的。

除了考古出土的遺物,河南還保存有一座古代大型圭表遺跡——登封觀星臺,觀星臺位于登封市東南10千米的告成鎮,主要建筑分為兩部分,其一是由天文學家郭守敬于元至元十三年至十七年(1276年—1280年)主持建造的觀星臺,其二是最早可追溯到西周時期的周公測景臺。
所謂周公測景是指在周朝建立之后,當時人認為天下之中是“天地之所合也,四時之所交也,風雨之所會也,陽陰之所合也,然則百物阜安,乃建王國焉”,也就是在“天下之中”建立國都,才能“百物阜安”,江山永固。因此,周公利用“日至之景,尺有五寸,謂之地中”的原理,測量出陽城,也就是現在的河南登封東南告成鎮是“天下之中”,但因為陽城不適于建都,因此選擇了陽城附近的周洛建立了都城,從此也確立了天下的正統。
據唐代杜佑《通典》記載:“儀鳳四年(679年),五月,太常博士、檢校太史姚玄辯奏,于陽城測景臺,依古法立八尺表,夏至日中測景,尺有五寸,正與古法同。調露元年(679年,儀鳳四年六月三日改元)十一月,于陽城立表,冬至日中測影,得丈二尺七寸。”因此推測在唐代時,此處圭表還在正常使用,而后為了彰顯此處天地之中的正統性,根據《新唐書·地理志》的記載,開元十一年(723年)太史監南宮說修建了現存的石質圭表,并一直留存到了現在。

還有一個耳熟能詳的成語叫作“奉為圭臬”,這個成語出自清代錢大昕《六書音韻表序》,比喻把某些言論或事當成自己的準則。它經常出現在大家的筆下口中,為人所熟知,雖然圭表這種天文儀器已經早已遠離了日常生活,被各種現代化的產品和裝置所取代,但圭表這個概念卻奇妙地依舊活躍在現在的文字與文化之中,被現代人所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