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添翼
風,化作一股繞指柔的款款情話,在氣色氤氳中,在微茫暮色里綿綿流轉(zhuǎn)。那日,是風將那抹金黃帶到我手中,我和那抹亮色合影,留下來的是無盡溫軟。
老家門口有一棵千年銀杏樹,初見,備感滄桑。那虬枝之間古老到仿佛承載著另一個時空。有一點點金黃墜落在其間,如同繁星滾落,只要風一來,星星就落于我指尖了。
兒時的我,時常盯著銀杏龐大軀干的古老紋路出神,也經(jīng)常伸出稚嫩的小手觸摸,想著它是經(jīng)歷了什么才變得如此滄桑?
老銀杏樹下,是最適合養(yǎng)性的清靜地,外公常來這里。外公愛書法,從未離開過那墨色的世界。樹影斑駁,留出的縫隙里,讓陽光住下,構(gòu)成的光帶,仿若星子閃爍、流轉(zhuǎn)的銀河。外公站在樹下,眼里的金色溢得滿地,他筆下的燦爛亦溫暖了我的世界。
秋天,銀杏葉黃了,如星光一般。此時,屋內(nèi),我的手正被外公緊握著,一筆一畫在宣紙上緩緩展開。
可稚童哪有什么心思寫字呢?更別提只要一抬眼,就能與窗外的金黃撞個滿懷了。我望著窗外銀杏樹干上的斑斑點點,漫不經(jīng)心地問:“外公,老銀杏的身上,怎么有那么多疤痕啊?”外公笑盈盈地說:“一個叫‘時間的神偷,帶走了它的芳華。”小小的我,可算來了精神:“可是,它為什么能結(jié)出星星呢?”
外公一時語塞。我望著他,他滿臉的皺紋里綻出了笑意,他握住我的手,一橫一豎地臨寫,極為認真。那時我識字不多,卻覺得那筆紙之間,生出了不同尋常的華美。外公說:“老銀杏已經(jīng)有幾百歲了,風啊霜啊雨啊雪啊,都會把它身上刻傷。”說著,他帶我走出門外:“外公也老了,歲月帶走了外公的青春年華……”我立刻搶著說:“可是,外公依然堅持寫字啊,還寫得那么好。”外公的眼中似乎溢出了星光:“外公愛寫字,就像這老銀杏愛世界。”老銀杏從未言語,但我好像看到了風將那跨越千年的堅守化成如星光般璀璨的愛,來到這里。我突然明白,方才外公那極為認真的一提一頓,是在續(xù)寫著千年的愛。點點金黃,將祖孫二人環(huán)繞,外公撿起一片葉兒:“小小和星星合張影吧?”我接過葉子,時間定格在星光之中,外公的聲音猶在耳畔:“小小,要帶著愛,走向那片星光。”
從此,那張合影在我的記憶中存檔。如今外公雖然已魂歸青山,但愛,只需輕輕一觸,便如柳絮紛飛,漫山遍野都是。
是啊,我一直帶著那張合影,外公的愛,也一直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