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秀梅

“你在學校搬過磚嗎?”倘若有人問你這個問題,你一定會覺得這是問你是否在學校里工作過,因為在當下,“搬磚”成了打工的代稱。可是,我說的搬磚是真的搬磚頭,而且是全校師生一起搬!
最近,和老同事回憶起在利群小學工作的時光,我又想起了那些有趣的勞動場面。
我們都是搬磚人
記得當初,利群小學的食堂、明德樓建好了,南北向的河坡也砌好了。新店鎮政府的領導們現場調研,決定拆除學校西北角生活區原來的三排磚混結構的瓦房,然后修建操場。因為當時招標的時候,標書上沒有將拆除的磚頭放到指定的地點這個項目,所以施工隊便將磚頭就近堆放在工地上。
于是,我們全校師生齊動手,把工地上的磚頭搬到河邊去,以方便操場施工。女老師帶著學生排成了長長的隊伍,負責一個一個接磚頭。男老師分在兩邊,一邊負責從磚堆上取下磚頭傳遞出去,另一邊負責把傳遞過去的磚頭碼放整齊。
后來政府領導二次現場調研,決定將西北角的那塊地,推得和東邊的操場一樣平,所以,又得將堆好的磚頭二次搬遷,堆到操場的最東邊去。
于是,全校師生齊動手,再搬一次。真的是人多力量大,搬了兩次,每次都仿佛只是一小會兒,就把三排瓦房的磚頭運到了目的地。
不記得當時有沒有師生被磚頭砸到腳,也不記得有沒有師生在搬磚的過程中手被磨破了皮,只記得師生一個挨一個地站成了長長的隊伍,每個人臉上都樂呵呵的。還有,可以肯定的是,沒有一個家長到學校來提反對的意見。
多年后,我碰到老同事,遇上當年的學生,問一句:“你當年搬過磚嗎?”他們都會會心一笑:“搬過磚,必須搬過!”
當我還是利群小學的小學生時,我的伯父就多次跟我說過,學校建那排青瓦的教室的時候,他們那些學生曾經一起搬過磚頭。當我也在學校搬過磚后,我想,我明白了他說搬磚時的心情了。
每當我回到母校,瞧著有歷史感的青瓦平房,望著整齊的塑膠操場,我就會想起在教室旁、操場邊搬磚的一群人,想起那火熱的勞動場面。
比賽栽油菜
1990年,我剛走上工作崗位。那時利群小學的校舍被幾條小河分割成四個部分,在西南教學區的外面有一塊半畝地的校田,夏季種一季黃豆,秋冬季一般栽下油菜。油菜秧是老師們從家里帶來的,澆油菜的水也不難解決——校田旁邊就是兩條小河,水泵接上水管,插上電源,水就源源不斷地抽來了。
栽油菜最費事,人得彎著腰,一手拿油菜,一手拿小鍬。左手右手協作,一只手用小鍬挖個斜口,另一只手將油菜放進斜口里,拿小鍬的手再將斜口拍上。要想栽得快,有兩點很重要:一是不能將手支在膝蓋上,得完全懸空;二是左右手要配合好,在一手挖坑的同時,另一只手從抓的一把油菜秧中分出一棵放到坑里,然后另一只手立即拍合小坑。
栽油菜是老師們的活兒。我從前沒栽過油菜,所以,佘蘭云老師就做了我的師傅,上面這些都是她教給我的。我開始時做得很生疏,但我年輕,好勝心又強,不一會兒就不比其他老師做得慢了。在我旁邊的佘奶奶、芳(楊云芳)媽媽(我們年輕老師根據年長教師的年紀對她們的愛稱)叫我跟她們比賽,還大聲夸獎我這個初學者學得快、做得好。盡管每次做完回家后腰酸腿疼,但我的心里樂開了花。
木櫥乘滑梯
學校在重新規劃、建設期間,經常會把教室、功能室進行調整。這些調整,往往都伴隨著全校總動員。
在建好明德樓后,位于河西平房教學區的教室和辦公室,要全部搬遷到新建的四層樓房。我們選定一個良辰吉日,前一天晚上,學生負責把自己的椅子搬到新教室,第二天早上,家長全部進學校,負責搬自己孩子的桌子。老師們則相互協作,抬的抬,搬的搬,負責自己的辦公桌椅。
也仿佛就那么一會兒,桌子椅子各就其位,師生們立即投入正常的教學中了。
唯獨難搬的是一套鼓號櫥,位于老教學樓的二樓。這些櫥是實木的,很重。它們是木匠直接在二樓打制的,很寬,不能從樓梯搬下去。櫥是榫卯結構,拆了搬,工程太大;扔掉它,又舍不得。
后來,不記得是誰想了一個好辦法,就是讓大櫥從二樓乘滑梯滑到一樓。那天,我們跟一個賣家具的師傅借來了長竹竿和長繩,把櫥用長繩捆綁好。有經驗的老校長負責指揮,掌握方向和平衡,其余很多人,搬的、拉的、托的、固定竹竿的……大家服從指揮,各司其職,最后大櫥安然落地。
大櫥乘滑梯,愛勞動的人充滿想象力!
焚燒白蟻需要勇氣
在利群小學的所有勞動中,最需要勇氣的,是把被白蟻侵蝕的圖書挑出,再把圖書櫥拆除,然后付之一炬。
20世紀90年代初,那時學校圖書室在西北生活區第二排平房的中間,是一個大約二十平方米的小屋子,里面收藏的書都很有年代感。學校沒有圖書管理員,因此平時借閱不多。忽然有一天,有人就發現圖書室的櫥有很多小孔。再細細找找,不少書也有了小孔。小孔里鉆出了白色的螞蟻,看得人頭皮發麻。
于是,全校老師利用休息日,到學校把圖書室里的書一頁頁、一本本翻個遍,完好的搬到前面教學區的一間空教室,被侵蝕的一律焚燒。
盡管在翻書前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真正看到白蟻,我還是渾身起雞皮疙瘩,總感覺它們爬到了自己的頭發上、衣服里。之后好多天,我都覺得眼前晃動著白色螞蟻的身軀。
后來建明德樓的時候,我們請專業人士來做白蟻防治,親眼看著他們在地基上仔細地打了藥水,心里才踏實下來。
這幾件事,其實都是小場面。學校那么大,卻沒有多少硬質地面,最好的是用磚頭鋪設的小道,大部分都是泥地,還有很多河灘。每年開學,師生都是扛著大掃帚和鋤頭來上班、上學。教室內的衛生、教室外半人高的雜草,都是老師帶著學生干。日常掃掃樹葉和垃圾,就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那時候,沒有微信群,沒有QQ群,不需要通知,大家開學時都自覺帶上了勞動工具。師生打掃教室、整理校園,仿佛是天經地義的事。沒誰怨天尤人,也沒有誰偷懶耍滑,更沒有哪個家長認為孩子在學校參加勞動是不應該的。
究其原因,我想有以下幾點:一是當時的風氣就是如此,人們的集體榮譽感很強。從校長到老師,都認為學校的事就是自己的事。我接觸過的幾任老校長,高長泉、王宴清、張必思、徐炳濤、王建國,都是和老師們一起勞動。我的搭班老師佘蘭云干活的時候,總用“牛扣在樁上也會老”來教育年輕人不要怕多做事。我的舅媽吳美云老師愛干凈,怕小蟲子,可是在整理有白蟻的圖書的時候,她沒有皺一下眉頭。二是我們20世紀90年代參加工作的年輕老師,上學時是在80年代初期。那時候加強“五講四美三熱愛”的教育,鼓勵學生“學雷鋒做好事”,去敬老院、去“五保戶”老人家做好事,我們都覺得勞動是光榮的。三是家長無條件信任學校,老師提倡的事,絕大多數家長會認同。因此老師帶著孩子勞動,家長是支持的。四是學校公用經費緊張,沒有余錢請人來幫忙。
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家長悄悄地變了,不少家長包辦孩子的一切勞動事宜,甚至包括整理床鋪、削好鉛筆……就連早上送孩子到學校,家長也要停好車,從車上下來,打開車門,請下“小寶貝”,萬分不放心地幫他背好書包,才肯離去。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老師悄悄地變了,反感學校布置的勞動任務,每學期開學打掃交給保潔……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學生悄悄地變了,自己的書包不會整理,自己的座位臟亂差不會收拾,自己的衣服丟了不知道去找……等著家長來做一切。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學校悄悄地變了,能外包的工作都外包,甚至連搬個小東西也要請工人……
這一切,讓我感覺很憂心。在開家長會的時候,教師會對家長強調,要培養孩子的勞動觀念和技能。講完之后,有些改變,但收效不大。
今后,我有這樣的打算:第一,作為校長,我要當好領頭羊,像我接觸過的那些老校長一樣,帶頭做好能做的一切。第二,我要多給年輕老師講故事,講幸福是奮斗出來的故事,讓他們以勞動為榮。第三,我要在家長學校的課堂里持續對全體家長發出倡議,為了孩子們將來能頂天立地,能挑起一個家庭的擔子,要讓他們勞動。第四,我要給孩子們上好思政課,多講熱愛勞動的話題。我還要設計豐富多彩的活動,幫助孩子們學會勞動、熱愛勞動……
老師們、家長們、孩子們,勞動是踏實的,勞動也是幸福的。幸福的生活從哪里來?要靠勞動來創造!勞動成就幸福,奮斗成就夢想!
我曾在我熱愛的學校、熱愛的崗位上搬過磚,我是幸福的搬磚人!
(作者單位:江蘇省如東縣友誼路小學)
(插圖:羅家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