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于校長工作首位的應是什么

閆學

有一次跟一位校長聊天，他告訴我，目前他在教初中二年級的科學課。盡管校長行政事務繁忙，但他還是克服種種困難，堅持上課，他所執教的班級學生學習成績良好。親自帶班上課雖然給他帶來了快樂和成就感，但也給他帶來了很多挑戰。比如，他常常因為要參加各種會議、培訓而不得不調課，甚至在上課時會因有緊急事務需要處理而不得不中斷上課，個別領導會因為他沒有及時回復電話而批評他工作效率低下……

我當然理解這位校長的感受。做校長十年，我深深感受到，校長這個崗位給人帶來的挑戰和壓力是如此巨大。它需要你有一顆強大的內心，能夠沉著冷靜、隨機應變、撥云見日、見微知著、委曲求全……才能把各種紛繁復雜的事務處理得當，讓各方保持穩定平衡。有人可能會覺得夸張，但當我們嘗試去理解、還原、梳理一個學校運轉的規律和程序，以及一個校長所擁有的資源、權限時，就會發現，要把大部分精力和時間給予教育教學，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確實，當下的學校教育承擔了很多力不能逮的事情，校長作為學校管理者，有時會產生一種深深的茫然和無力感。其中當然有很多非常復雜的因素。校長要想應對這些挑戰，除了需要責任與擔當，還需要勇氣和智慧。但一所學校如果不以教育教學為中心，不把師生的發展放在首位，我們日復一日的忙碌與付出，又有什么意義呢？對校長來說，居于工作首位的究竟是什么呢？

對此，蘇霍姆林斯基早已做出了明確的回答：

我竭力做到使居于我這個校長工作首位的，不是事務性問題，而是教育問題。每天清早，上課之前，我跟總務主任交談10～15分鐘，這一天里就不再過問總務問題了。

始終把教育問題放在校長工作首位，讓不可回避的事務性問題依靠學校中層干部、師生的集體力量去解決，是蘇霍姆林斯基三十多年校長生涯的經驗和智慧。在他的心中，沒有什么比教育教學更重要。因此，他反對校長把自己當成一個行政干部，提醒校長不要讓自己陷入繁雜無窮的行政事務之中，應該把主要精力和時間花在教育教學上，花在與孩子相處上，花在教室里，花在與家長交流上。所以，他每天聽課、上課，與教師交流如何提高課堂教學效果，如何關注孩子在課堂上的思維和精神狀態。他也帶著孩子們開展各種興趣活動，在清晨的草地上帶著孩子們朗誦詩歌，觀察草葉上的露珠，畫下那晶瑩閃爍的一瞬間。他還帶著孩子們在農場參加勞動，在碧藍的湖水里游泳，在秋天的森林里撿拾植物的果實，騎著馬給村里的老人送去新鮮的葡萄和蘋果……這些都發生在20世紀中葉的蘇聯。那時戰爭剛剛結束，國家千瘡百孔、百廢待興，但蘇霍姆林斯基帶領帕夫雷什中學的老師們創造了一個教育的奇跡，也是一個美麗的教育童話。我想這些在很大程度上都源于他具有清晰堅定的頭腦，又具有真正的教育勇氣和智慧。他在如此復雜的挑戰中，做到了真正把教育教學放在了校長工作的首位。他在基礎教育領域無數創造性的發現和數十年的實踐經驗，率領教師團隊在帕夫雷什中學取得的驚人的教育成就，都反映了一個堅定的事實，那就是無論學校教育處于一種怎樣的環境，無論校長本著一種怎樣的理念去管理一所學校，都始終不能忘記學校工作的核心，也就是校長工作的核心——指向學生成長和發展的教育教學。

蘇霍姆林斯基非常享受與孩子們相處的時刻。他一生為孩子們創作了近千篇童話和詩文，有時他把自己的文章和詩歌讀給孩子們聽，這給他帶來很多愉快。他覺得能跟孩子們談心，交換有關周圍的世界、大自然和人的感想，非常有意義，覺得這是一種真正接近兒童、了解兒童、教育兒童的最自然和最有效的方式。蘇霍姆林斯基的文章和詩歌觸動了孩子們的心靈，孩子們便也動起筆來，抒發他們的情懷。

雖然我和那位初中校長一樣面對各種挑戰，也無法完全做到像蘇霍姆林斯基那樣去處理學校的行政事務和教育問題之間的關系，但我心中始終有一個原則：學校的一切工作都要圍繞教育教學來展開。在學校行政事務與教育教學發生沖突時，始終站在教育教學一邊。行政事務服務于教育教學，自然要讓路于教育教學。為了讓這些理念落到實處，我每天聽課，指導老師上課，自己上觀摩課，以名師工作室為載體舉行各種教育教學研討活動，幫助青年教師提升專業水平。這些成了我生活的主旋律。當然，校長的行政事務亦不可避免，除了必須參與拍板的事務，其他工作我都分解到學校副校長和各部門中層干部去承擔與完成。這樣做自然少了很多作為校長的“權力”，但我從不擔心“大權旁落”。因為當你學會分解權力，就把自己從繁雜的行政事務中解放出來了。你可以專注于教育教學，專注于課程設計，專注于師生發展，甚至可以專注于對某個“難教學生”的幫助，也有了更多時間與家長交流。同時，當副校長和每一個中層干部去處理這些事務時，他們不但鍛煉了綜合能力，提升了智慧，而且感受到了來自校長和整個團隊的信任，責任感和擔當意識就這樣建立起來了。

可能有人會擔心，把一些校長的行政事務權限分解給學校副校長和中層干部，是不是就把壓力轉化給了他們，造成副校長和中層干部深陷行政事務之中呢？其實，當權限分解之后，每個中層干部都只承擔了一定的行政事務，從總量來說并沒有明顯增加。而且，怎樣去有智慧地處理行政事務和自身教育教學之間的關系，還涉及一些非常細致的問題。學校曾有一名青年教師由于能力出色被提拔擔任學校某部門中層干部，同時承擔了一個班的數學教學工作。但有一段時間，他看上去憂心忡忡。經過了解后，原來是因為他自己本身教育教學任務較重，又加上部門工作經驗不足，有的行政事務還涉及一些他未曾接觸過的專業領域，他無法獨自處理，但又找不到解決問題的方向和路徑。近段時間他感到不僅行政事務做不好，數學教學工作也受到了影響，因此壓力很大。在這種情況下，我和學校有經驗的管理干部對他進行了細致的指導，并幫助他梳理了今后解決此類問題的方法和路徑，如怎樣提高工作效率，怎樣借助同伴、各部門以及學校外界的力量和資源，怎樣培養自己的助手，等等。同時，在肯定其崗位責任意識的前提下，我們強調了學校行政事務都以服務教育教學為核心，不論是校長還是中層干部，都要把教育教學放在工作首位。當心中有了這個意識和信念，我們就會心眼明亮，有了明晰的目標，有了進行抉擇的原則，很多猶豫、焦慮和無措也會慢慢化解，或者迎刃而解。后來，這名青年干部的表現非常令人欣慰，他逐漸能夠有智慧地、高效地處理行政事務，同時他所擔任的數學教學工作也保持了較高的質量，贏得了同事、家長和學生的高度認可。

當下，學校管理都面臨著非常復雜的局面，很多理念、愿景和設想往往不那么容易在校內落地。同樣，校長希望從紛繁的行政事務中解脫出來，專注于教育教學，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些年與許多校長朋友在一起交流，常常會分享彼此的管理經驗，很多校長朋友的智慧和勇氣讓我非常敬服。我經常會換位思考，設想如果我在他們所處的環境下做校長會怎樣。我認為他們做到了很多我無法做到或者做不太好的事情。當然也有一些校長朋友向我“取經”，問我做校長這些年是如何保持語文教學專業領域的“前瞻”地位，是如何做到論文、專著、公開課、主持特級教師工作室等多個領域“碩果累累”的。其實，這些所謂的成就不是因為我多么高明、多么有智慧，而是因為我心中對校長工作的樸素定位，那就是蘇霍姆林斯基所堅持的——居于校長工作首位的，不應是事務性問題，而是教育問題。因此，面對當下學校教育如此復雜的挑戰，我們更應該保持定力，保持清醒的頭腦，抓住問題的核心，回到教育的初心，有所為，也有所不為。

（作者單位：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區未來科技城海曙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