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書
《夏日山中》
(唐)李白
懶搖白羽扇,裸袒青林中。
脫巾掛石壁,露頂灑松風。
脫巾掛石壁,露頂灑松風。
李白到底是李白,且看他在這首詩中的形象,真乃仙人下凡,游戲人間,好不飄然。
“懶搖白羽扇,裸袒青林中。”扇子都懶得搖,哪怕是白羽扇,袒胸裸臂,或坐或臥,或林中漫游。如果此時撞見,你也許不敢相信他就是李白,但轉念想想,這才真是李白,那個不僅傲視王侯、“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的李白,而且對于做人的形象也脫略了。
頭巾也是束縛人的東西,都一并脫下,“脫巾掛石壁,露頂灑松風。”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石壁不在乎你是誰,松風待所有人平等,李白散發坐在松樹下,任松風灑落頭頂,這時他無名無姓,只是一個活在當下的人,甚至無所謂人,而只是存在。
正是單純的存在,誕生了這首詩。也正是詩,創造了李白。
如果有人從這首詩中,讀到李白故作姿態,他也許是,也許不是,但這和李白無關,此人只是讀出了自己。擺拍,是自媒體時代最喧囂的事,一個人到了風景佳勝處,不是觀止,更不會寂歷,先要彰顯自己,把風景拿來做陪襯,除了留下到此一游的美照,不可能有詩的誕生。
現代社會,似乎比古代要“進化”得多,但何謂進化?以速度為例,交通便利并沒有讓我們有更多余暇,物質發展技術進步,也沒有順理成章賜予我們幸福,通訊即時更沒能讓人與人更親近,相反使人在逐物欲望和疲憊空虛中更加迷失。
我搬到了山里。也不算住在山里,住在平曠處,四圍環山,擋住了部分紅塵和噪音,但如今我們不再局限于物理時空,更多的喧囂如影隨形,在手機網絡上,在動蕩不息的心里。
我每天會去山里走走,一個人,多數時候不帶手機,把自己完全交給山里,走在空寂的野路上,天藍著唐代的藍,巖石靜著太古的靜,鳥鳴回蕩震耳欲聾。愜意之余,我的腳步不再是我的腳步,來自幽谷和歲月的青松,也不能熄滅我額頭的火焰,我始終被莫名的不安裹挾,以至無法停下而在樹林中偷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