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懷舊現(xiàn)象的美學意蘊探究

鄭潔

[摘 要] 懷舊行為興起于網(wǎng)絡，興盛于網(wǎng)絡，在大眾傳播媒介與消費文化的推波助瀾下，懷舊逐漸發(fā)展并形成一種社會文化現(xiàn)象，懷舊的形式也從網(wǎng)絡上的文字懷舊蔓延到服裝、電視劇、電影、動漫等方面。從審美主體的審美距離、想象與移情，審美客體的符號化與非現(xiàn)實性，以及懷舊行為的游戲化特征等視角切入分析懷舊行為的出現(xiàn)，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懷舊這一流行性文化現(xiàn)象。

[關 鍵 詞] 青年；懷舊現(xiàn)象；審美活動；美學意蘊

近年來，懷舊正逐漸成為一種“全國癥候”，發(fā)展并形成一種獨特的社會文化現(xiàn)象。在現(xiàn)代性的條件下，青年人的日常生活被社會狀態(tài)及本土與全球的交互辯證所重構，身份認同危機使得懷舊成為當代青年群體，尤其以80、90后為代表的這一青年群體的普遍情緒。青年懷舊既呈現(xiàn)為對成長過程中以影視劇、歌曲、游戲、懷舊直播間、懷舊玩具等為代表的記憶符號的懷念與重構、對童年美好記憶的喚醒，也表現(xiàn)為對當下集體焦慮的疏解、對集體身份認同的構建、對青年主體情感的滿足和心理撫慰。本文將通過分析懷舊主體、懷舊客體，探究青年懷舊現(xiàn)象的美學意義。

一、青年懷舊的審美情感化

青年懷舊是一場青年情感的表達盛宴，情感塑造在審美心理方面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且在審美關系中充當著重要角色。陸機在《文賦》中寫道：“詩緣情而綺靡?！碧K珊·朗格指出“藝術是人類情感符號的創(chuàng)造”，她認為藝術所表現(xiàn)的是藝術家的內在情感。以80、90后為代表的這一群體的懷舊現(xiàn)象作為當下的一種獨特的審美活動現(xiàn)象，情感推動是主力。

（一）心理距離美

西美爾認為，人類之所以能夠返回自然，最根本的是基于審美距離與文化距離的存在，只有在此基礎上才能夠真正體會到生命的意義與美感。對處于高壓生活下的群體來說，返回到心理與記憶的社會環(huán)境中，才能連接當下的精神斷層，幫助現(xiàn)代人重新找回安定感與愉悅感?！爸挥性诰嚯x的基礎上，人們才可以對自然產(chǎn)生真正的美感與欣賞愉悅感?！盵1]時空距離的存在使得人們產(chǎn)生懷舊的情結，80、90后作為一群成長并生活于經(jīng)濟與貨幣時代中的群體，當前正處于上有老、下有小、事業(yè)發(fā)展期三重壓力之下。回歸自然，尋求一種都市生活的安全感，成為該群體獲得情感撫慰的方式之一。

時間距離的拉大對于文藝作品的意義與價值起著重要作用，尤其是一些經(jīng)典的文藝作品，人們常說越是久遠的作品往往越有價值。同一個作品在創(chuàng)作者的時代，因為沒有時間“距離”而被認為是寫實的；而當人們慢慢遠離這個時代，其背后的意義與美感慢慢被挖掘、被解讀，久而久之便成為浪漫主義的作品。青年懷舊的時間距離大多是十幾年前，80、90年代流行的文藝作品承載著80、90后青年群體的時代記憶，有相當一部分80、90后回憶懵懂青春的美好途徑是借助該時期流行的音樂作品、影視作品。如湖南衛(wèi)視打造的懷舊音樂綜藝節(jié)目《時光音樂會》，該節(jié)目的受眾群體主要是80、90后，觀眾們通過經(jīng)典歌曲回憶過去的美好時光，他們在歌聲中尋找過去的自己，懷舊情懷在節(jié)目中得到了充分的釋放。

（二） 想象之美

在審美活動中，情感的表達往往不以概念的形式出現(xiàn)，而是付之于形象，這里的形象不僅包括審美對象本身，還包括審美者即審美主體的想象和聯(lián)想。黑格爾在《美學》一書中指出：“人類最杰出的能力就是想象力。”[2]如果缺少了想象，那么藝術將從世界的舞臺上永遠地退出，所有藝術作品的創(chuàng)作、故事情節(jié)的設計、人物形象的塑造都離不開想象。審美活動中的想象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在現(xiàn)實基礎上的烏托邦式建構的創(chuàng)造式想象，一種是對于過去某種回憶的想象的再現(xiàn)式想象，而青年群體懷舊則屬于第二種。尤其是80、90后這一群體懷舊的時間、空間遠離當下，但是他們通過借助抖音、快手等自媒體平臺開設懷舊直播間、播放懷舊影視劇、銷售懷舊類玩具等形式再現(xiàn)20年前的生活場景，這正是對過去某種心理狀態(tài)的想象再現(xiàn)。

想象可以塑造新的形象，也可以幫助主體進行自我情感釋放，人被各種瑣碎繁雜的事物所困擾，找不到合適的釋放情緒的渠道的時候就會感覺到巨大的心理壓力，“想象”這個時候就成了一種釋放壓力與情緒的渠道。它通過情感和意愿找到合適、鮮明的形象，使情感得到釋放，使人獲得心理上的滿足。青年之所以會懷舊也正是因為現(xiàn)實生活中的養(yǎng)老壓力、住房壓力和工作壓力讓他們感到焦慮與無所適從，于是有人開始感覺到童年時代才是無憂無慮與自由的，因此他們借助網(wǎng)絡書寫自己的心聲，通過想象回憶青春生活與童年生活，以此來暫時性地遠離現(xiàn)實，使心理上的壓力得以轉移與釋放。少數(shù)青年的懷舊心聲受到大批有著相似生活經(jīng)歷群體的追捧與回應，大多數(shù)青年是觀看與欣賞別人的作品來實現(xiàn)自己的懷舊，另外有一部分人則親自通過創(chuàng)作作品去追尋記憶、釋放情感，如劉毛寧創(chuàng)作的《鄉(xiāng)村巴士帶走了王孩兒和神仙》《我和吸鐵石和一個死去的朋友》等。審美活動中的想象，一方面順應了審美主體青年群體自己的情感與意志，另一方面也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心理滿足感。

（三） 審美的移情

德國心理學家、美學家立普斯認為：“移情的作用指的不是主體的審美感覺，而是將自己的“感覺”感受到審美的對象中去?！盵3]審美快感的產(chǎn)生源自審美主體將情感澆筑于能活動、有能力的審美客觀對象，從而進行審美自我欣賞的心理過程。青年懷舊作為一種文化現(xiàn)象，之所以能夠成為集體性的活動，與這一群體共鳴于懷舊物品、懷舊歌曲、懷舊網(wǎng)絡視頻、懷舊電影等有著直接的關聯(lián)。審美移情中講究通過美的或有特殊意義的客觀對象使審美主體產(chǎn)生審美感知，進而產(chǎn)生愉悅與欣喜的情感，青年群體80、90后的這種懷舊行為作為一種審美活動，80、90后作為審美主體，正是在與審美客體的交融中，通過客觀對象的感性形式激起內心的漣漪、產(chǎn)生愉悅、放松的心境，進而獲得懷舊審美的愉悅感。

在審美移情中，一方面，審美主體通過客觀對象找到“觀念性”的自我，它是主體移位到對象中的自我，是記憶中的“自我”，也可能是想象的、未來的“自我”。另一方面，對象又是“自我”化的對象，審美主體將自我對象化，使得自我與主體感官認識到的人融為一體。在80、90后參與的這場懷舊活動中，尤其是當周圍環(huán)境中有同輩開始懷舊，加之網(wǎng)絡的傳播，使得懷舊的個人行為可以在短時間內得到與其有著相似經(jīng)歷的人的贊同、復制與傳播，這也就使得個人行為極易發(fā)展成為群體性行為。他們在這些集體記憶中找到屬于“自我”的回憶與記憶，懷舊之情隨景隨情而起。

二、青年懷舊的符號化與非現(xiàn)實性

當下，青年話語空間中所展現(xiàn)出來的懷舊世界是該群體在審美活動中產(chǎn)生的審美體驗。大眾傳播媒介對生活的重新構建，促使世界變成符號化的世界，青年懷舊客體呈現(xiàn)出多樣化的表現(xiàn)形式，懷舊客體不僅有實實在在的客觀事物，更多的是非現(xiàn)實性的但是卻具有多層含義的象征符號。這些符號化和非現(xiàn)實性的記憶在該群體的公共話語空間里成為互動性的主題與內容。

（一） 記憶符號化

“恩斯特·卡西爾認為人類是‘符號的動物，它將人類文化的各方面均看成是符號化的行為結果?！盵4]蘇珊·朗格認為藝術形式中有專屬于它自己的特征，即它的自身意義。這種自身的意義是用以表達情感的，尤其是用以傳達難以揣測且又熟悉的心理體驗與感覺。青年懷舊呈現(xiàn)出來的表現(xiàn)形式更多的是將情感寄托于影視作品與小說、話劇等載體上，這些情感的載體可以說是一種藝術，幫助“80”“90”后群體將感情表達具體化與形象化。青年懷舊現(xiàn)象很大程度上是該群體對曾經(jīng)熟悉的書本、小說、電影、動畫、電視劇等這些文化符號的重新建構與重組。正如“知青”“胡同”等早已成為“60”后與“70”后懷舊的文化符號一樣，“紅領巾”“李雷”與“韓梅梅”等也成為“80”“90”后的記憶符號與象征。

懷舊作品可以說是為每一個“80”“90”后重溫兒時記憶和青春夢想提供了一個極好的平臺。懷舊作品一方面是作者自己的生活態(tài)度與童年記憶的書寫，另一方面懷舊作品又最大限度地還原當時的生活與個人的生活體驗。作者在回憶原來的記憶時，憑借無數(shù)的歷史符號來重新組合記憶，如懷舊影視作品的代表《鄉(xiāng)村巴士帶走了王孩兒和神仙》依靠“鄉(xiāng)村巴士”“充滿鄉(xiāng)村氣息的道路”“錄音機”“縫紉機”“山里有座求子的小廟”等這些記憶中的符號，更容易引起青年群體的精神共鳴，進而促使他們去體味這些文化符號，甚至是去消費這些文化符號。

（二） 非現(xiàn)實性

在青年懷舊的這場審美活動中，懷舊世界作為懷舊客體具有非現(xiàn)實性的特點，這是由懷舊的心理特點決定的。懷舊是人們因聯(lián)想而產(chǎn)生的一種審美心理體驗，它喚起我們內心深處的某種情感，進而投射到意象之外的活動與對象中。經(jīng)過懷舊主體加工的記憶和回憶實際上不能真實地反映事實，其是虛幻的，而懷舊主體在文藝作品中創(chuàng)造的生活世界也是超出現(xiàn)實范圍的，但是這些非現(xiàn)實的、虛幻的想象世界又能讓懷舊主體從內心深處產(chǎn)生一種真實的心理體驗與大腦皮層刺激。由懷舊客體的呈現(xiàn)形式所誘發(fā)與開拓的懷舊主體的審美想象空間的過程，也就是中國傳統(tǒng)美學中所說的“虛實相生”。

青年懷舊作為一種因過去的某一人物、物品、文藝作品以及網(wǎng)絡空間中的一些熱門事件而促使該群體懷念、回憶過去的文化現(xiàn)象，同樣具有虛實相生的美學特點，懷舊主體通過想象、幻想回到童年等心理活動，又兼具現(xiàn)實生活中存在的一些真實物品，比如重新出現(xiàn)在大家視野中的大白兔奶糖、鐵皮青蛙、小霸王游戲機等，使得青年在心理上仿佛重新回到了充滿笑聲與樂趣的童年。同時，在文藝作品中的懷舊世界也因其具有非現(xiàn)實、虛幻的表征，才使青年群體這一審美主體可以從現(xiàn)實中解放與超脫出來，帶著一種無目的、無功利的心態(tài)去審視青蔥歲月、懷舊世界，進而獲得心理上的愉悅與精神上的自由。

三、青年懷舊行為的游戲化

美學家和哲學家在分析美感經(jīng)驗和藝術起源的時候常常會將其與游戲聯(lián)系起來。朱光潛認為兒童的游戲幻想一方面是來源于現(xiàn)實，另一方面是超脫于現(xiàn)實，這一點是和青年群體懷舊的行為相契合的；康德認為很多藝術都是想象力的自由游戲，而自由同樣也是游戲的重要特征。青年懷舊同樣與游戲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

現(xiàn)代美學家朱光潛在將游戲與藝術比照的情況下將游戲的特征歸納為如下幾點：“第一，無功利；第二，意象客觀化；第三，幻想性與虛擬性；第四，情感慰藉性；第五，即時性?！盵5]朱光潛對于游戲發(fā)生的內在心理結構與內在精神情感的理解與青年懷舊的審美價值與美學特征有諸多不謀而合之處。第一，青年群體在懷舊的過程中并沒有特殊的功利目的，也不是求贊賞或獎賞，而只是注重懷舊帶給自己的愉悅感覺，在該群體看來這種懷舊是積極向上的。盡管懷舊的過程也是情感的一種釋放，但是這依然改變不了懷舊主體的無目的性。第二，青年懷舊客體的意象化與符號化，使得青年群體懷舊更多地表現(xiàn)為對一些具體物品的懷念、對某一個具體場景的感懷；同時，在對意象媒介的選擇上又不具有特定的要求，這與游戲的意象客觀化有著同樣的意義。第三，青年懷舊行為是一種精神想象活動，這種懷舊只是對過去的一種懷念，懷舊行為不僅契合游戲中的幻想性，也與藝術審美的虛構特質相吻合，從這個意義上說，青年懷舊行為也是一種藝術行為、一種審美活動、一種游戲。第四，青年群體過早懷舊是該群體對于現(xiàn)實壓力的一種控訴，面對這些壓力，他們一方面渴望自己可以早日擺脫，另一方面又積極尋求釋放壓力的方法與途徑，而懷念童年、回憶青春就成為他們尋求精神慰藉、釋放壓力的情感烏托邦。第五，游戲講究即時性，而青年群體的懷舊無固定時間、地點，該群體的懷舊行為可以是在看到某個物品、某張照片、某部電視劇或者聽到某首歌的時候，懷舊心理即時而起。比如“80”“90”后在觀影的過程中，看到某一個熟悉的場景，可能會想起自己曾經(jīng)見過類似的場景，或者類似的事情也發(fā)生在曾經(jīng)的自己身上，這種即時性的懷舊只是情感意識對于自己過去的懷想，并不求公諸于眾或傳達于天下。

青年懷舊表現(xiàn)出一種對過去的美好的追憶，也可以說青年懷舊行為本身就是一種美學，因為青年懷舊行為通過無功利無目的的審美心理活動來表達對過去唯美記憶的追尋與留戀，這是青年群體心理上的一種情感追憶，是傷感與甜蜜的和諧統(tǒng)一。青年群體在這場懷舊的游戲中，最大限度地追求向往已久的自由。而他們的懷舊行為，帶有群體的自由性與主觀能動性，又是對過去情景、人、事、物的回憶，是一種自由、愉悅自我、令人快適的游戲活動。

四、結束語

青年懷舊作為一種流行文化現(xiàn)象，不僅是人們對過去的懷念，更是一種對生命意義和價值的思考。一方面，青年群體通過回憶和想象，將過去的經(jīng)歷和感受重新整合，更加深入地理解和體驗生命，感知生命的美好和意義。另一方面，懷舊是對現(xiàn)代社會的反思。懷舊幫助人們回到純粹的生活狀態(tài)中，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價值觀和現(xiàn)代社會的弊端，反思現(xiàn)代社會的本質和問題所在，為未來的發(fā)展提供有益的啟示。從某種意義來說，懷舊是一種人生智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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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黃淮學院文化傳媒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