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歐洲的聲音：承認巴勒斯坦國，就現(xiàn)在

趙晨

2024年5月28日，愛爾蘭承認巴勒斯坦國的決定正式生效，愛議會大樓外巴勒斯坦國旗飄揚。

5月22日，經過數(shù)月的磋商，挪威、愛爾蘭和西班牙宣布承認巴勒斯坦國，該決定于5月28日正式生效，三國承認以東耶路撒冷為首都、包括加沙地帶和約旦河西岸地區(qū)在內的巴勒斯坦國。愛爾蘭議會參眾兩院所在地、位于其首都都柏林的倫斯特府升起了巴勒斯坦國旗。西班牙首相桑切斯表示，“除非各方同意，否則西班牙不會承認對1967年邊界的任何更改。”挪威首相斯特勒則直接表態(tài)，“我們已經不愿意等到沖突解決的時候，再來承認巴勒斯坦了。”

在此之前，歐盟27國中有八個成員國承認巴勒斯坦國，但多數(shù)為東歐國家在社會主義陣營時期的歷史遺產，來自西歐陣營的僅有塞浦路斯和瑞典，在加入歐盟后承認巴勒斯坦的則只有瑞典一國。挪威、愛爾蘭和西班牙不顧以色列和美國的反對，毅然加入承認巴勒斯坦國的行列，壯大了歐洲內部支持巴勒斯坦人民恢復民族合法權利的正義力量，有利于國際社會向以色列施加外交壓力，推動巴以問題向以“兩國方案”為基礎、政治解決的正確軌道上發(fā)展。

為什么是挪威、愛爾蘭和西班牙

挪威與其北歐鄰國瑞典一樣，有著和平主義外交理念和中立調解的外交傳統(tǒng)，瑞典2014年正式承認巴勒斯坦的獨立地位，而挪威在31年前也曾牽線搭橋，安排巴勒斯坦解放組織領袖阿拉法特和以色列總理拉賓在奧斯陸秘密會談14次，最終于1993年9月13日正式簽署《臨時自治安排原則宣言》（又稱《奧斯陸協(xié)議》），在巴以和解和締造和平的進程中發(fā)揮過里程碑式作用。西班牙也曾扮演過類似作用，1991年中東和平會議在西班牙馬德里召開后，巴解組織同美以的關系緩和。而愛爾蘭人民對巴勒斯坦的支持比西歐大部分國家更加強烈，主要是因為愛爾蘭曾長期受到英國的殖民統(tǒng)治，對被占領地區(qū)人民的處境和尋求民族獨立的意愿更為感同身受，對國際正義的呼聲更高。

《奧斯陸協(xié)議》簽訂后，以色列總理拉賓遇刺身亡，巴以和平進程受挫。挪威等國原本計劃在巴以達成和平協(xié)議后再承認巴勒斯坦國，但巴以雙方對抗的情勢卻愈演愈烈，以色列不斷在約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帶非法興建猶太人定居點，對巴勒斯坦人自治區(qū)進行軍事封鎖，將加沙地區(qū)變?yōu)椤笆澜缟献畲蟮穆短毂O(jiān)獄”。2023年10月7日爆發(fā)的哈馬斯同以色列的沖突更將雙方矛盾激化，以色列在加沙地帶的軍事行動引發(fā)了當?shù)厝说乐髁x災難。但以色列內塔尼亞胡政府無視加沙地帶的人道主義災難和國際社會的譴責，使得部分歐洲國家認識到有必要改變之前的消極等待，應加入承認巴勒斯坦國的聯(lián)合國主流聲音之中。挪威外長布蘭德說，“我們希望承認巴勒斯坦為一個國家能夠鼓勵各方重啟和談，為巴勒斯坦最終地位問題找到終極解決方案。”西班牙首相桑切斯表示，西班牙作出這一決定只為“和平與正義”。愛爾蘭總理哈里斯稱，承認巴勒斯坦國將有助于中東的和平與和解，這是以色列、巴勒斯坦及其人民實現(xiàn)和平與安全的唯一可靠途徑。

除了歷史和政治文化因素，政黨也對西班牙和挪威的外交抉擇起到關鍵作用。挪威目前的執(zhí)政黨是由工黨、中間黨和社會主義左翼黨聯(lián)合組閣的中左翼聯(lián)盟，而西班牙執(zhí)政黨也是中左色彩的工人社會黨。相比右翼政黨，左翼政黨更愿意聽取普羅大眾的聲音。西班牙埃爾卡諾皇家研究所3月的民意調查顯示，高達78%的西班牙人支持西班牙立即承認巴勒斯坦國。2014年11月，在瑞典工黨政府承認巴勒斯坦國后，西班牙國會也呼吁其政府進行類似外交宣示，但受阻于當時執(zhí)政的中右立場的人民黨政府。不過此次是桑切斯領導的中左政府，因而也就看到西班牙順暢地做出了承認的決定。

以色列和美國“很不高興”

以色列對歐洲三國的決定進行了外交報復。5月22日，以外交部就宣布撤回駐西班牙、挪威和愛爾蘭三國大使，同日以國家安全部長格維爾在警方陪同下進入耶路撒冷老城圣殿山，向外界宣誓對其的管理權；以國防部宣布以軍將允許猶太人定居者返回約旦河西岸地區(qū)北部的三個定居點，將更多猶太人遷至巴勒斯坦領土；以財政部宣布將停止向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轉移代征的稅收收入，向巴方施壓，要求其放棄爭取國際支持。5月27日，以外交部下令西班牙駐耶路撒冷領事館從6月1日起，不得在耶路撒冷領區(qū)以外開展領事活動或者向巴居民提供領事服務。以外長卡茨稱：“誰傷害我們，我們就會進行相應的回擊。”卡茨還在他的社交媒體上發(fā)布了一段以西班牙國旗為開頭，將西班牙弗拉門戈舞與哈馬斯發(fā)動襲擊的圖像并列的視頻，并附言：“桑切斯，哈馬斯謝謝西班牙”，意在譏諷西班牙承認巴勒斯坦國是在支持哈馬斯。

美國拜登政府對挪威等國的舉動也“很不高興”，白宮國家安全委員會發(fā)言人柯比在接受CNN采訪時稱拜登支持“兩國方案”，但巴勒斯坦國應通過有關方面的直接談判獲得承認，美國不會單方面承認巴勒斯坦國。美國在中東問題上偏袒縱容以色列的政策立場正在遭受阿拉伯國家和國際社會的普遍反對。5月10日，第十次聯(lián)合國大會緊急特別會議以143票贊成、9票反對、25票棄權的表決結果通過決議，認定巴勒斯坦國符合聯(lián)合國憲章規(guī)定的聯(lián)合國會員國資格，它應被接納為聯(lián)合國會員國。盡管美國使用其安理會常任理事國身份行使了一票否決權，拒絕巴勒斯坦擁有完整的聯(lián)合國合法席位，但它和以色列一再挑戰(zhàn)大多數(shù)聯(lián)合國成員國共同意愿的行為已使其處于外交孤立狀態(tài)，此時西班牙、愛爾蘭和挪威三國對巴勒斯坦國予以外交承認，意味著其部分歐洲盟友也已不再遵從其處理巴以問題的“套路”，令其中東政策更加被動。英國《衛(wèi)報》的一篇文章分析指出，越來越多歐洲國家承認巴勒斯坦國的趨勢表明，美國對巴以和平進程的“主導權”正在弱化。

2024年5月27日，西班牙、愛爾蘭和挪威三國外長在布魯塞爾舉行記者會，再次向外界傳達三國在承認巴勒斯坦國地位上的立場。

多米諾骨牌效應難以阻擋

自1988年巴解組織宣布巴勒斯坦建國后，193個聯(lián)合國會員國中的139個已經承認它的合法地位。此次巴勒斯坦得到挪威等三個歐洲國家認可后，在歐洲已產生多米諾骨牌效應，開始掀起一波承認潮。5月30日，斯洛文尼亞總理戈洛布表示，斯政府已決定承認巴勒斯坦國；馬耳他和比利時也正在進行積極的準備工作，馬耳他在3月的歐盟領導人峰會上已同西班牙、愛爾蘭、斯洛文尼亞達成一致，同意“在適當情況下”承認巴勒斯坦國。再加上已經承認巴勒斯坦國的保加利亞、波蘭、羅馬尼亞、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塞浦路斯和瑞典，承認巴勒斯坦國的歐盟成員國數(shù)量有望達到13個，接近歐盟27個成員國的一半。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曾在今年2月表示，對于法國而言，承認巴勒斯坦國的問題不再是“禁忌”，法國在聯(lián)合國安理會和大會關于巴勒斯坦加入聯(lián)合國的投票中均投了贊成票，總體態(tài)度正面積極。5月28日，馬克龍在訪問德國期間表示，法國準備在情勢需要時承認巴勒斯坦國。即使在已經退出歐盟的英國，其最大在野黨工黨一向表示，如果執(zhí)政就將正式承認巴勒斯坦國。這種占據道義制高點的競選壓力甚至迫使現(xiàn)在的英保守黨政府做出回應，英外交大臣卡梅倫今年1月批評說以色列過去30多年的安全政策是“失敗的”，“我們應該開始制定巴勒斯坦國的樣子，它將由什么組成，它將如何運作”，他說，到那時候“我們將與盟友一起考慮承認巴勒斯坦國的問題，包括在聯(lián)合國”。

與烏克蘭危機不同，在巴以問題上歐洲對美國的軍事依賴程度較低，更能從維護國際法原則和人道主義的角度較為獨立地做出價值判斷和外交選擇。特別是一些中小國家，它們對巴勒斯坦人民的苦難遭遇深表同情，對以色列恃強凌弱的行徑表示憤慨，走上了同絕大多數(shù)南方國家一致的承認巴勒斯坦國的正義之路。德國、希臘等歐洲國家雖在承認巴勒斯坦問題上依舊猶豫，但歐盟對外行動署已經反復發(fā)聲，敦促以色列執(zhí)行聯(lián)合國國際法院判決，立即停止在加沙南部城市拉法的軍事行動，允許聯(lián)合國調查人員進入加沙地帶，調查以色列在加沙地帶是否實施“種族滅絕”并保留相關證據。歐盟外交與安全政策高級代表博雷利更是直接認為美國方面對繼續(xù)尋求解決巴以沖突的方案顯現(xiàn)疲態(tài)，歐洲不應過于將巴以問題交給美國處理，而應更加主動，因為沖突非常直接地影響到歐洲。這一表態(tài)向外界展示了歐盟的外交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