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法嚴懲：應對校園欺凌的有效對策

劉潔

2024年3月，美國密蘇里州一所高中附近發生襲擊事件，一名女孩將另一名女生毆打至顱骨骨折、腦部出血。同月，美國馬里蘭州檢察長布朗公布了多個馬里蘭大學“兄弟會”和“姐妹會”組織的霸凌行為，涉及毆打、灌酒，逼迫新成員躺釘子、吞活魚等行為……

在美國，校園欺凌是一個非常突出的問題。美國獨立調研機構皮尤研究中心在2022年秋季對有18 歲以下子女的美國父母進行的調查發現：欺凌問題被列為父母最為擔憂的一大兒童問題。為治理這一問題，美國聯邦政府發出反校園欺凌倡議。至2015年，全美50個州都出臺了專門的反校園欺凌法案。美國如何從立法層面預防和懲治校園欺凌問題？對此，本刊記者采訪了休斯敦華人律師陳文，她以得克薩斯州為例（以下簡稱“得州”），分享了美國法律的相關規定。

校園欺凌在美國廣泛存在

《留學》：當下，校園欺凌已成為一個全球性的教育難題。美國在這方面的整體情況如何？

陳文：美國是一個多民族國家，生活在這里的人膚色各異，穿著打扮、宗教信仰和價值觀也不同。而且，在自由的氛圍中，美國社會還存在著為數不少的 LGBT 群體（性少數群體）。復雜的社會構成、美式放養型的家庭教育，再加上未成年人思想開放、個性張揚、較少約束，導致歧視和欺凌現象在美國校園里經常性地發生。據相關統計，美國約有五分之一的學生曾遭遇過校園欺凌，中學生尤多。其中，很多遭遇過校園欺凌的學生認為欺凌還會繼續。

《留學》：只有準確界定和評估欺凌行為，才能更有效地預防和干預欺凌行為的發生。在美國，法律對于校園欺凌行為的認定標準是什么？

陳文：以得州為例，與校園欺凌行為相關的法 規 主 要 是《得克 薩 斯 州 教 育法》（Texas Education Code）。其中對于“校園欺凌”的定義是“一名或多名學生利用權力不平衡針對另一名學生的單一重大行為或行為模式，涉及書面或口頭表達、通過電子方式表達或滿足本節規定的適用性要求的身體行為，并且已經或將會造成學生身體傷害、損壞學生財產，或使學生合理擔心其人身受到傷害或財產受損；足夠嚴重、持續或普遍，以致該行為或威脅為學生造成恐嚇、威脅或虐待的教育環境；嚴重擾亂教育過程或教室或學校的有序運作；或者在學校侵犯受害者的權利；包括網絡欺凌”。目前，報告的欺凌事件中，欺凌行為主要表現為嘲笑、起外號、攻擊性辱罵、傳謠言、推搡、亂擠、絆倒、吐口水、將他人隔離在某些活動之外等等。

以經濟管控，用法律懲治

《留學》：校園欺凌該如何預防，是各國共同面臨的一個難題。美國在預防欺凌行為方面，做出了哪些法律規定？

陳文：美國 1964 年通過的《民權法案》（Civil Rights Act of 1964）第六章規定：在美國，任何人不得因種族、膚色或國籍而被排除在接受聯邦財政援助的任何計劃或活動之外、被剝奪其福利或受到歧視。通俗來講，就是美國聯邦政府以經濟利益為手段引導各州管控歧視或者欺凌行為——一旦學校發生此類行為，將無法獲得聯邦政府的財政支持或援助。這就督促學校制定校規，采取相關措施，阻止欺凌行為的發生。尤其是公立學校，他們通常需要向州政府或者聯邦政府申請資金。

其他法律也有類似規定，比如，1965年通過的《中小學教育法案》（ESEA）。得州教育局（TEA）據此實施書面程序，為家長提供公共機構、其他個人或組織接收和解決涉嫌違反教育計劃和服務管理行為的投訴的方法。

根據要求，得州學區必須制定有關欺凌的政策。學區政策必須包含關鍵政策和程序要素，包括但不限于：禁止欺凌和報復的聲明，通知指控的受害者和被指控的欺凌者的父母或監護人的程序，關于學生應采取行動以獲得幫助和干預以應對欺凌行為的聲明，關于為欺凌受害者或目擊者或參與欺凌行為的學生提供的咨詢選項的聲明、報告和調查程序，與殘疾學生紀律有關的規定和對學區政策如何在學區內宣傳的要求。學區政策的最低標準包括：通過關注學校氛圍和在學生與教職員工之間建立健康的關系來強調預防欺凌；建立一個委員會，通過重點關注預防、健康和保健來解決欺凌問題；要求學生接受有關建立關系以及防止欺凌和網絡欺凌的指導；強調鼓勵學生對欺凌事件的報告，包括匿名舉報；要求學區收集學生調查數據并利用結果制定行動計劃，以解決學生的擔憂；要求學區制定一種方法來評估欺凌事件，并確定學區對事件的反應。

《留學》：校園欺凌作為校園暴力的表現形式之一，包含著不同程度的欺凌行為。而欺凌行為被判定的嚴重程度是采取相應懲罰措施的重要前提。具體來說，美國對于欺凌行為有哪些懲罰措施？這些措施對不同年齡的青少年是否會有差異？

陳文：《得克薩斯州教育法》明確，“有害、威脅或暴力行為”包括言語威脅、自殘威脅、欺凌、網絡欺凌、打斗、使用或持有武器、性侵犯、性騷擾、約會暴力、跟蹤或攻擊，可能會引發：校內停學、校外停學、學生被開除或轉入紀律替代教育計劃或少年司法替代教育計劃等等。

如果欺凌行為觸犯法律，則欺凌者要接受相應的刑事處罰。例如，《得克薩斯州刑法》（Texas Penal Code）將人身攻擊和騷擾納入刑法管轄范圍內，明確如果意圖騷擾、騷擾、驚嚇、虐待、折磨或令他人難堪，則該人構成犯罪。其中，人身攻擊（Assault）指的是：故意或魯莽地對他人（包括該人的配偶）造成身體傷害；故意以即將發生的身體傷害來威脅他人，包括該人的配偶；或者當一方知道或有理由相信對方會認為這種接觸具有冒犯性或挑釁性時，故意與他人進行身體接觸。騷擾（Harassment）指的是：發起交流，并在交流過程中提出淫穢的評論、要求或者建議；以一種足以引起別人合理認為受到威脅的方式，威脅對該人造成人身傷害，或者對該人、該人的家庭成員或該人的財產實施犯罪行為；以合理可能引起接收報告人警覺的方式，傳達他人已死亡或嚴重人身傷害的虛假報告，而該報告的傳達者明知該報告是虛假的；導致他人的電話重復響起或以匿名方式重復進行電話通信，或以合理可能騷擾、驚慌、辱罵、折磨、難堪或冒犯他人的方式進行；撥打電話故意不掛斷或者斷開連接的；故意允許他人使用其控制下的電話來實施本節規定的犯罪行為；或者以相當可能騷擾、煩擾、驚慌、虐待、折磨、難堪或冒犯他人的方式重復發送電子信息。

在得州，刑法一般管控的是17歲以上的人。如果10—16歲之間的孩子出現觸犯法律規定的行為，一般由少年專屬法庭處理，對其處罰措施比成年人稍輕一些，例如，接受一年的行為觀察或社區服務——如果在這一年內沒有再發生欺凌情況，一年之后將免于處罰；而如果再發生類似情況，就要按照相關的少年法庭的判決接受處罰。

網絡欺凌的認定與處罰

《留學》：數字時代，隨著網絡技術和移動通信技術的發展與普及，通過電子渠道進行的網絡欺凌，逐漸成為全球兒童青少年面臨的共同問題。皮尤研究中心在2022年對美國13—17歲的青少年進行的一項調查顯示，近一半的美國青少年在現實中遭受過網絡欺凌。對于網絡欺凌行為，美國法律是如何認定及處罰的？

陳文：《得克薩斯州教育法》對于“網絡欺凌”的認定是：通過使用任何電子通信設備進行的欺凌，包括通過使用蜂窩電話或其他類型的電話、計算機、相機、電子郵件、即時消息、短信、社交媒體應用程序、互聯網網站或任何其他基于互聯網的通信工具。目前，網絡欺凌主要以傳播謠言和惡性評論的形式出現。

在得州，有一項專門針對網絡欺凌的法律，即“大衛法”（Davids Law）。這一法律源于一個名叫David的孩子的遭遇。2016 年1月4日上午，David被發現死在他父母位于得克薩斯州圣安東尼奧市的家中，年僅16歲。在此之前，他遭受了數月的網絡欺凌，其中包括通過Instagram向他發送殘酷的評論、群組文本以及視頻。

Davids Law最初經由得州參議院2017年第179號法案通過，后來被編入得州教育法和刑法典，為保護網絡欺凌受害者建立了框架。Davids Law要求每個公立學區將網絡欺凌納入其學區政策，并采用和實施全學區政策和程序，這些政策和程序規定：禁止欺凌學生；禁止對任何提供欺凌事件信息的人進行報復；制定學生可以采取的行動，以獲得針對欺凌行為的幫助和干預；為欺凌行為的受害者、施暴者和證人設計可用的咨詢選項；制定向家長和監護人通知欺凌事件的程序（在欺凌事件發生后三個工作日內通知受害者的家長或監護人，學校官員還須在合理的時間內通知涉嫌欺凌者的家長或監護人）；為學生創造一種匿名舉報欺凌行為的方式；制定調查和核實舉報的欺凌事件的程序和時間表；禁止對欺凌行為受害者以及使用合理自衛應對欺凌行為的學生采取紀律處分；確保欺凌殘疾學生的紀律符合聯邦法律，包括《殘疾人教育法》。

這項法案在 2019年得州立法更新（第86屆會議）時進行了修改，影響了公立學校：所有公立學校都必須教授數字公民知識，包括網絡欺凌的刑事后果；通過健康課程進行自殺預防培訓；擴大匿名報告范圍，為學校工作人員提供匿名“報告渠道”。

留學生需要謹言慎行

《留學》：美國一直是中國學生的留學熱門目的地，中國留學生人數多年位居美國國際留學生人數榜首。當這些在美留學的學生遭受欺凌時，應該如何應對？對此，您有什么建議？

陳文：對于中國留學生而言，我認為應對校園欺凌是一個很大的挑戰。中國學生到美國留學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在新的國家，面對新的社會環境和社會規則，適應起來非常不容易。為此，我建議留學生謹言慎行，尤其不要太突出自己的民族特點。在美國，外表、種族、性別、宗教、性取向、膚色等，都可能成為欺凌的原因。尤其是一些年齡較小的留學生，在學校里低調一些比較安全。

美國總是有些人對中國人不太友好，留學生可能會無緣無故被吐口水或者罵一句，抑或收到一個不好的手勢。我的建議是，盡量避開這些人，不要與他們對視，直接離開去往人多的地方。如果你與他們對視，他們會認為你在挑釁，從而立刻追上來打你。還有就是盡量不要獨來獨往，多與同學交流，多參與學校和同學組織的活動，盡快融入當地文化，適應當地的生活方式。當然，一旦遭受欺凌，要及時向學校報告。如果情況嚴重，就要采取法律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