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人民的反帝愛國運動

羅鑫

【導讀】清末的滇蜀騰越鐵路籌議的實質是云南人民的反帝愛國運動。英法對云南勢力范圍的爭奪，引發了嚴重的滇邊主權危機。在特殊時期，又被具體化為對滇蜀騰越鐵路之路權的爭奪。云南士紳為“自保利權而固封守”，奮起反抗，促成滇蜀騰越鐵路的籌議。盡管清政府的腐朽無能導致鐵路最終并未建成，但云南人民成功實現了“保有路權、保衛主權”的目標。本項籌議彰顯了云南人民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在民族復興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滇蜀騰越鐵路是晚清云南官民籌議的一項鐵路工程。由于鐵路并未建成通車，學界對此事件的研究相對較少，且多聚焦于歷史背景與融資等問題，著力于分析其失敗的原因。然而，在近代鐵路史上，議而未成的鐵路不勝枚舉，在鐵路“拒款自辦”運動整體上慘淡收場的背景下，此路的失敗并不意外。

事實上，滇蜀騰越鐵路的特殊性在于，它涉及復雜的中、英、法等國家的多邊博弈。是國人爭奪路權、捍衛主權的行動，在本質上是一場反帝愛國運動。滇蜀騰越鐵路之籌議雖告失敗，但它粉碎了英法瓜分云南的圖謀，充分彰顯了云南人民的愛國主義精神。在這個意義上，此次籌議不僅是成功的，而且是民族復興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一、英法對云南勢力范圍的爭奪

鐵路自誕生之日起，就是現代科技的集大成者。20世紀初，世界主要資本主義國家逐漸向帝國主義過渡，其對落后地區的掠奪方式從以商品輸出和掠奪原料為主導轉變為以資本輸出為主導。故而，甲午中日戰爭后，列強掀起了爭奪鐵路路權的高潮。

云南位于中國的西南邊陲，本與列強無涉。19世紀，在經過了漫長的戰爭之后，英法在南亞地區形成了英國鯨吞印度、法國經營越南的大格局。英國遂東進圖緬、法國則西向圖印度支那。雙方對中南半島的爭奪最終演化為爭奪云南的沖突。

由于地理位置的優勢，法國對云南的直接圖謀略早。1885年清法戰爭后，雙方簽訂《中法新約》。其中第七款約定：“日后若中國酌擬創造鐵路時，中國自向法國業此之人商辦，其招募人工，法國無不盡力襄助?！边@是列強謀求在華鐵路筑路權的第一個條約。法國欲將勢力范圍侵入云南之意圖昭然若揭。

英國對法國的緊逼深感不安。一方面，英國欲與法國談判，尋求所謂利益最大化。另一方面，又以清廷違反1894年條約為由，索要賠償。1897年，雙方簽署了《中英續議滇緬界務商務條約附款》?！稐l約》除對割占了部分前約規定給中國的土地外，又增加第十二條：“中國答允將來審量在云南修建鐵路與貿易有無裨益，如果修建，即允與緬甸鐵路相連?！贝思从诘嵛髦返乃^“法理依據”。英法既“有約在先”，法國遂緊隨其后。同年簽訂的《中法續議商務條款》，第五條為：“越南之鐵路，或已成者，或日后擬添者，彼此議定，可由兩國酌商妥訂辦法，接至中國界內。”法國因此獲得滇越鐵路筑路權的“條約權力”。

但雙方的爭奪又不止于云南?！霸颇仙裨挕惫倘蛔層⒎ǖ葒鴵碛袑⑵涫杖肽抑械膹娏矣?，但這只是其龐大侵略計劃的第一步，“四川神話”則更令其心馳神往。19世紀末，列強幻想中云南市場的巨大發展潛力并沒有被激發出來，商業前景也日漸令人失望。于是，英國便想搶先侵入位于揚子江上游的省份——四川。

1898年，英國派遣了一支以戴維斯上尉為主的探險隊從云南北上調查入川的路線。在此期間，法方也不甘落后。在取得了云南礦山發掘權后，法國得“滇”望蜀，“更望獲得……自云南通敘州府達于成都之線路”。1897年，法國駐京公使杜邁在未征得清政府同意的情況下，派人在云南暗地里進行路線勘測活動。根據本次探測活動的結果，杜邁向法國議會提交了一個龐大的鐵路計劃，其中的一項重要內容正是：“由勞開至云南的鐵路，只有將它展筑至人口稠密的四川省，才會顯示出它的真正價值。”

二、滇蜀騰越鐵路公司的籌辦

英、法兩國昭然若揭的野心引起了川滇人民的憤怒，他們在內憂外患下對帝國主義侵略者進行抗擊。1899年，英國軍官白若定帶領的測量探險隊在四川境內進行鐵路勘測活動時，就遭到了這一帶人民的嚇阻和襲擊。據白若定回憶：“當我們離船上岸走進山路的時候，我們收到一些恐嚇信，信上說，我們不要離開大路，要在旅店歇宿，不要在他們的小村里用帳篷露營，否則，寫信人就要把我們這一隊人全部殺死?！痹谕饬魧W的云南青年也致電云貴總督，“西路亦失，禍機愈迫，滇民當竭自辦。請嚴拒要求，以拯危局?！?/p>

當川滇人民站在同一戰線上共同抵抗帝國主義列強的侵略時，無數次斗爭中迸發出來的愛國主義的力量也在此時展現得淋漓盡致。

人民群眾強烈的愛國熱情和堅定的抗爭精神，無疑會鼓舞精英階層與他們站在同一戰線。1905年，云貴總督丁振鐸奏請清廷，要求按照川漢鐵路先例籌辦滇蜀鐵路。奏折稱：“滇省南通閩越，北達黔、蜀，崇山峻嶺，舟楫不通，而自來無盡礦產，蘊藏甚富?！嵩借F路，其往事已矣，一旦告成，自滇通蜀之路，勢將接踵而來。若不及早籌維，自行開辦，必眙后悔。”昆明著名紳士陳榮昌等人也以爭路權以保國權、息民怨及繁經濟等各方面原因為由，呼吁滇省應該自行修建鐵路。清廷權衡利弊，“與其讓人辦而利盡屬人，何若謀自辦而利仍歸己”，隨即著照所請，批準設立。

滇蜀鐵路公司成立后，一面擬定《滇蜀鐵路公司集股章程》，呼吁官紳鄉民集股創修，一面規劃鐵路線路。在此期間，英國仍然不放棄，再三要求修建從緬甸經騰越到昆明的滇緬鐵路，蓋以法國獲得滇越鐵路筑路權，并奪取滇東勢力范圍，而英國籌議之控制滇西的滇緬鐵路尚屬空中樓閣。但滇省人民對鐵路的認識已有所提高，滇越鐵路的修筑已使百姓民聲沸騰，多有不滿，現在英國繼之，清政府自然萬難答允。贖取滇越鐵路、搶修滇緬、滇蜀鐵路的呼聲在滇省日益高漲。陳榮昌等人也力爭騰越鐵路應力爭自辦，丁振鐸在上奏清廷將騰越鐵路的建造并入滇蜀鐵路公司一同承辦后，不久就獲批，滇蜀鐵路公司也升級為滇蜀騰越鐵路公司。綜上所述，滇蜀騰越鐵路的籌議，是在滇邊危局的背景下發生的，其固然有發展云南交通之義，更重要的是與英法兩國爭奪路權、捍衛主權。因此，其本質上是反帝愛國運動。

三、籌筑滇蜀騰越鐵路的失敗

筑路之難，首在籌款。滇蜀鐵路公司成立后，就開始從多方面籌措資金。至于預計的籌款總額，滇蜀鐵路預估一千多萬兩，再加上騰越鐵路的四百萬，大致有一千五百萬兩。集股分為六種，既認購之股、鹽捐之股、糧捐之股、公利之股、官本之股、彩票之股，隨后又增加錫炭股，似乎成竹在胸，款至路成。從1905年集股章程實施到清末，滇蜀騰越鐵路究竟籌到了多少款，由于鐵路公司內部機構復雜，款項經辦人員混亂，高層人士諱莫如深，竟成了一宗懸案。1905年，丁振鐸奏折中的預算為一千幾百萬兩，但根據1907年《郵傳部交通統計表》的《滇蜀騰越鐵路資本表》顯示，籌款目標改為四千萬兩。然而，根據后來的調查統計，實際籌到的款項遠小于這個數字。據1911年云南的雜志估算，籌款的總額約在八百三十萬兩，1919年，滇省議會報告集有二百八十余萬兩，到1923年，鐵路公司自稱共籌到約三百六十五萬兩。因此，從滇省實際所籌的資金來看，遠遠沒有達到修筑鐵路所需。

1909年，末任云貴總督李經羲到滇赴任，這時滇越鐵路從昆明至河口段經過六年的施工，即將通車，滇蜀路權勢即不保。而連年的糧股征收也令百姓怨聲載道，苦不堪言，強征上來的銀錢同樣所得無幾。于是以李經羲為首的滇省官紳，在集股失敗之余，不得不因勢利導，奏稱“滇蜀自設立公司以來，所收糧股僅及百萬，而請緩、請減、請免者紛至沓來，應請歸國有，由郵傳部興辦”。清政府出于鞏固國防和發展實業的考慮，決定將滇蜀騰越鐵路收歸國有，但國庫空虛的清廷根本無錢無力修筑滇蜀騰越鐵路，于是著手籌議擬借洋債。

得知清政府欲借款筑滇路后，西方帝國主義國家紛紛拋出橄欖枝，以低息或無息為優厚條件，企圖獨得債權。其中，美國政府以已有美人協助滇蜀鐵路筑造為由，愿意無息貸款給清廷，企圖將勢力擴張到云南，打破英法兩國二分滇省的局勢。但在英、法的強烈反對下，美國政府的獨家借款計劃失敗了。出于多方考量，滇省官方提議可以通過向德、美、英、法四國銀行借款來阻止英、法兩國勢力在云南擴張，同時防范其他帝國主義國家染指滇省。隨后，攬辦云南七府礦產的德隆興公司代表高林士受四國銀行團所托，向滇省政府提出借路款、廢礦約，另加銷約補償的貸款陰謀。李經羲未經深思便答應下來，經過幾輪商議，滇省政府擬以滇鹽顆厘作為抵押，借款二千萬元。但1911年《粵漢、川漢鐵路借款合同》簽訂后，高林士突然借口“他款可借，桂蜀（滇桂、滇蜀）兩路借款，中多礙難”，突然毀約。集股未成，又遇貸款落空，滇省籌款自辦滇蜀鐵路的計劃最終以失敗告終。

四、結語

從鐵路建設的角度看，滇蜀騰越鐵路的籌議顯然是失敗的。但我們更要看到，此項籌議的初衷是“自保利權而固封守”。云南官紳鄉民以艱苦斗爭保衛了敘昆、滇緬兩條鐵路的路權，從而粉碎了英法試圖侵占云南的陰謀，這是其最大的歷史功績。他們的愛國主義精神令人感佩。云南人民在中華民族復興史上作出了巨大的貢獻、承受過巨大的犧牲，雖時移世易，唯愛國初心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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