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化蜀地追尋漆彩之美

賀煜

另一種“漆彩”之美

“這件作品的胎底是我自己制作的竹編；這件是用舊麻袋結合漆藝創作而成，上面還有縫補的痕跡……”2023年4月，在悅來美術館·巖石空間，文森講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偶爾夾雜著幾句英文和重慶話向觀眾一一介紹“重慶藝術家檔案——文森·漆”主題展覽的漆藝作品。

“文森”是他法國名“Vincent”的音譯，他來自重慶的友城——法國西南部的圖盧茲市，是一名專注于當代大漆創作的藝術家。“這次展覽對我來說意義重大，能夠展示我到重慶這些年，從黃桷坪到歌樂山、曾家，再到城口鄉村等不同時期的作品。”此次展覽展示了他在重慶15年的創作實踐。在這些作品中，文森以“漆”為語言，創作了大量東西方藝術相結合的漆藝作品。文森表示，在他看來，這就像是一次回顧，每一件作品都像記憶的快照，承載著他在重慶度過的這些年的所有能量。“這15年的時間以令人眩暈的速度一晃而過。在我的印象里，第一次走在黃桷坪的那一天仿佛只是昨天或前天。”

在這些漆藝作品中，文森打破傳統黑漆的呈現方式，以金色、紅色等更加多彩的方式表達。同時，將原本作為附著物的漆主體化，將破米袋、舊竹籃、舊碗等生活中常見的、布滿使用痕跡的舊物掩藏于大漆作品光滑的表面之下，斑駁地顯現出生活的跡象和歲月的痕跡。

因為有著漆藝修復的經歷，所以在文森的漆藝作品中能窺見到古董修復的影子。就是以使用過的日用之物為胎底，結合傳統手工藝以及古董修復經驗與在地的生活經歷，創作出層層刮擦的肌理與層次。通過新與舊、粗糙與平滑、傳統與當下的對比，形成文森獨有的藝術表達，從而讓傳統漆藝煥發新生。例如，在漆藝作品《無題WQI108》中，經過文森的漆藝創作和藝術化處理，麻袋表面的肌理經過金箔的髹飾和手工的打磨，好似清晨灑滿陽光的山巒，又似陽光下涌動的海浪，而在中間的彩色圓圈又似碧藍海面上騰起的汽泡或凝聚的水珠，這種色彩上的反差不僅呈現出另一種“漆彩”之美，也引人深思。

文森介紹，制作一件漆藝作品，需要數十道繁復工序。為了使作品更加多元化，文森還特別學習了織布、竹編等傳統手工技藝，并融入自己的創作中。他希望讓觀眾感受到作為一位法國藝術家與重慶，尤其是與重慶市北部一個美妙的地方有著多么緊密的聯系。“那里流出了世界上最好的漆，這是我的主要表達方式，也是我藝術的靈魂、血液和肉體。”文森提到的那個“美妙的地方”在重慶市城口縣——也被稱為“中國生漆之鄉”。

未來，文森希望在城口加深對漆和漆藝研究的同時，也能繼續學習更多中國傳統手工技藝，使其作品擁有更加豐富的層次和觸感。

在城口探尋漆的本源

在文森看來，重慶和圖盧茲這兩座城市有不少相似的地方，所以，在他的作品中總能讓人或多或少看到重慶與圖盧茲兩座城市的影子。

重慶與圖盧茲于1982年12月結為友好城市，是重慶締結的第一座市級友城，也是重慶國際友好城市工作的開端。在法國完成學業后，文森創立了一間致力于西方與亞洲漆器修復的工作室。自那時起，他便對大漆產生了濃厚興趣，但法國的工業漆無法滿足其需求，他夢想著去亞洲尋找大漆，看看漆的本源。

2007年，文森應中國朋友邀請來中國旅游，在成都對漆藝“一見鐘情”。2009年，文森來到重慶，走進四川美術學院校園，被學校的藝術氛圍深深吸引；加之重慶也有上乘的大漆，他很快便決定定居重慶，在四川美術學院所在地黃桷坪設立工作室，開始系統地鉆研漆藝創作。

文森說，黃桷坪是一片滋養藝術的土地，他在那里遇到很多優秀的老師、藝術家。自2009年定居重慶開始，文森在重慶先后換了幾處工作室，直到2021年，他來到了離漆更近的地方——城口縣北屏鄉松柏村。

“很早以前，我就了解到城口的大木漆，想在城口尋一處老房子做工作室，通過融入漆農的生活，更好地探尋漆的本源。”文森介紹，一次偶然的機會，城口縣北屏鄉政府的工作人員在網上看到他的紀錄片，了解到他的心愿，隨即邀請文森前往城口創作，開啟了這場“雙向奔赴”。

城口作為中國漆樹分布中心區域，制作漆器的歷史已有3 000余年。這里所產的天然漆也被稱為“大木漆”，當地人在過去所用的生活用品絕大部分由木材制成，并用大木漆進行煉制，再摻進所需色料，制成顏色鮮艷的器物。憑借優質的天然漆品質和漆器，“城口大木漆”成為城口的一塊金字招牌，并于2019年成功申報了地理標志商標。

在文森看來，傳統工藝彌足珍貴，需要保護和傳承，他希望盡己所能推廣、傳承漆藝。作為重慶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為了保護城口漆藝，城口縣人民政府近些年一直在助推規模化種植漆樹，希望一邊帶動漆藝產業發展，一邊實現鄉村振興。以文森為開端，城口縣也吸引了不少年輕人到鄉村參與漆藝研究。文森表示，這些舉措將有利于實現現代藝術與傳統工藝的融合發展，實現對漆藝的保護、傳承和創新。

對話文森

Q：在您眼里，重慶是一座怎樣的城市？

A：我從小在法國圖盧茲長大，它跟重慶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這兩座城市都具有歷史悠久、工業發達、山水相依的特點。如今，我已在重慶生活10多年，兩座城市都是我熱愛的城市，承載了我生活里所有的快樂時光。而且圖盧茲還是重慶締結的第一對市級友城，也是重慶國際友好城市工作的開端。這是不是就是一種緣分呢！但也有不一樣的地方，重慶坡坡坎坎多，有好的大漆和漆藝，而且這里的人很包容，這些都讓我舍不得離開。

Q：您在重慶哪些地方生活過？

A：我居住生活過的地方比較多，從黃桷坪到歌樂山、曾家，再到城口縣的北屏鄉村。2009年，我第一次來到重慶，走進位于黃桷坪的四川美術學院校園，被學校的藝術氛圍深深吸引，便在這里設立了工作室。黃桷坪是一片滋養藝術的土地，在那里我不僅遇到很多優秀的老師、藝術家。之后陸續更換地方，直到2021年，在城口縣北屏鄉政府工作人員的邀請下，我來到了離漆更近的地方——城口縣北屏鄉松柏村。如今，我已在這里生活了4年。這里風景宜人，環境舒適安靜，非常適合創作。我還融入當地生活，不僅跟漆農學會割漆，還學會了竹編等。

Q：聽說您還親自上山割漆，割漆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A：割漆的過程危險、孤獨、辛苦但快樂。每年4月到8月是割漆的季節，日出前則是割漆最好的時候，日出之后，漆液流出的速度會慢很多。而且因為城口的漆樹多生長在大巴山里，所以我常常要在晚上沿著山路上山，在靠近漆樹的密林駐扎好后，就爬上漆樹釘釘子，要一直等到早上才能取漆。每當太陽爬上山坡，陽光灑在臉上，看著漆液緩緩流出，連蟲鳴鳥叫都會讓人感到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