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寒
中國畫“技”與“道”的關系是相互依存的體用關系,畫家沒有對“道”的崇高識見也就不可能有“技”的精妙絕能;反過來講,沒有“技”方面的精益求精,他的藝術也不可能達到“道”的境界。“技”與“道”是畫學的對偶范疇,解決好這兩點,才能廓清中國畫的藝術本質以及它的文化內涵,也才能更好地傳承與發展中國畫。
莊子《養生主》篇里的“庖丁為文惠君解?!钡墓适?,可以說是第一次提到“技”與“道”的關系。那么“道”是什么?《易經》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孔子說“吾道一以貫之”,“志于道”,《老子》說“道法自然”、“惟道是從”,等等。“道”的名堂很多,在諸子百家中各有各的意義表述, 可以說,“道”已然是中國文化的核心范疇。但綜合起來,所謂的“道”大概不外乎三種內容,即天道,說的是宇宙本源;地道,說的是自然規律;人道,說的是人文精神。中國畫是人文,自然屬于人道范疇。圣人又說“道也者,君子不可須臾離也,”可見,人在“道”中,“道”在人中?!奥劦馈?、“得道”一向是“君子上達”的終極人生目標。孔子主張“下學上達”,對此,北宋理學家程頤有過進一步的說明:“下學人事,上達天理。”這個天理就是“道”,人事可以理解為各種人倫規則,相對于“道”來說,它屬于技術活。雖然說的是哲學問題,其實可以貫徹一切人文,包括藝術。在中國畫來講,技與道的關系應該說是體與用的關系,“道”是體,“技”是用,以用明體,以體導用。兩者不可絕然對立,實際上,“技”與“道”正是體用不二的互相依存的辯證統一的關系。所以,古人論畫強調“不以技炫耳目之娛”,而是要“以技發見道的精神”,所謂“以形寫神”、“以形媚道”、“道成而上,藝成而下”都是說明“技”只是載體、媒介、橋梁,而“道”才是藝術創作的最終旨歸。
事實上,“道心惟微”,“道”在日用倫常中卻往往不為人們所易見。所以,一般人只看到顯現在外的各種技藝并為此而驚嘆,就像《莊子》中的那位庖丁一樣,文惠君僅僅看到他高超絕倫的解牛技術,而無法體會庖丁得“道”的那種精神上的快樂與滿足。作為中國畫,入“道”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的,由“技”才能進乎“道”,技藝自然是首先要解決的,所謂的“下學”,就是要解決這個“技”的問題?!暗馈笔怯幸幝傻?、有法度的,落實到“技”的層面時,更顯現出豐富的表現語匯。中國畫在歷代大家的繼承和發展中不斷地積累著豐富的表現技法,逐漸形成了具有東方藝術特色的筆墨語系,它已經成為民族文化價值自覺的核心所在,這是我們必須要維護、延續和流布的文明,更是我們進入中國畫“道”的不二法門。遍覽古今藝術大師,無一不是技藝超群而又無一不是“道”中之人。古人多有“畫品”論說,所謂“能、妙、神、逸”四格,恰是由“技”而“道”的等級分述,從中可以看出古人崇“道”之心。

中國畫的“技”博大精深,各個門類有各個“技”的要求和規律,但總體上講,其中的“道”理是一樣的。比如說,謝赫的“六法”,基本上可以涵蓋山水畫、花鳥畫和人物畫三大類,正所謂“萬古不移”,現在,仍然可以作為畫學的圭臬、藝道的金針。其實,六法中已經包含了“技”與“道”的內容,“氣韻生動”可以說是對“道”的總體形象的表述,其它五法屬于“技”的范疇,也再一次充分說明了中國畫藝術“技”與“道”的對偶關系。蘇東坡有一句名言說的非常好,“寄妙理于豪放之外,出新意于法度之中”,恰如其分地將中國畫的“技”與“道”的辯證關系進行了精辟的闡述。



縱觀當代中國畫現象,我們需要對中國畫的“技”與“道”進行學理上的建構和重鑄,不要讓中國畫的民族性在“多元化”、“國際化”、“現代化”的塵囂中漸趨式微與衰敗,更不要讓我們的中國畫后學者一方面對中國畫仰之彌高,同時卻又“末由也已”,無所適從。中國畫的民族性是中國畫安生立命的根本所在,也是中國畫傲立世界藝術之林的根本所在。在國家文化興國、全面實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這一戰略思想指引下,作為中國畫家,我們要理清思路,明確方向,在中國畫的大“道”上有所作為,有所擔當,共同為中國畫的發展做出應有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