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寧省鐵嶺縣蔡牛鎮的百畝試驗田里,69歲的趙玉國和64歲的齊華腳印一深一淺,隨著播種機轟鳴而過,土地漸次翻新,他們緊跟其后,一壟壟、一行行地觀察和記錄。一位是埋頭田間,跟科技要效益的老農民;一位是醉心黑土,把論文寫在大地上的沈陽農業大學教授——志趣相投的趙玉國和齊華,用15年光陰,一同琢磨出適合遼北地區的保護性耕作新模式,讓黑土地生金又厚實。
一拍即合
趙玉國和齊華相識于2009年春。遼北的風,一走一過漫天是土。趙玉國領著齊華走在田埂上,迎著風、瞇著眼,身上全是沙子。一天下來,趙玉國覺得這個大學教授沒架子、接地氣,齊華看中了這片常年風蝕的黑土地,想探索一個適合遼北地區的保護性耕作模式。
東、西遼河相匯,坐擁58萬公頃耕地,鐵嶺又稱為“遼北糧倉”。“在老輩人眼里,我們村都是寶地,夏天一挖,土里全是蚯蚓。”那些年,趙玉國發現,常年淺耕作業,大量施用化肥和風沙侵蝕,兒時的黑土變硬了,地沒勁了,糧食產量上不來。
目標一致,齊華和趙玉國一拍即合。2009年起,齊華包下30余畝農田開始保護性耕作試驗。從種到收,齊華一年往返沈陽和鐵嶺20余次,有時一呆就是一個多星期,趙玉國負責后勤,農機隨便用,吃住都管。一來二去,齊華和趙玉國結下了“革命友情”。齊華說:“老趙,你就等著吧,保護黑土地,以后全遼寧省農民都得來你這學習。”
彼時,秸稈還田,不動土或者少動土,適當輪作,既能減少風蝕還能反哺土地的耕種模式怎么落地,全國各地都在摸索。剛開始,齊華按照經驗,秋收后把秸稈全量還田,第二年不動土直接播種。可秸稈腐解時,微生物與玉米爭氮,造成減產。
反復試驗后,齊華探索出了“玉米秸稈條帶還田,間隔耕作密植精播”的保護性耕作模式——田間寬窄行種植,40厘米的種植帶密植玉米,80厘米的休耕帶歸行還田秸稈。秋收后,粉碎的玉米秸稈歸行覆蓋或旋混于當年的種植帶,作為來年的休耕帶;當年的休耕帶作為下一年的種植帶,如此交替。
“我們在種植帶上密植玉米,每畝地多種植1000余株,這樣保證不減產。”齊華說,與此同時,休耕帶讓秸稈有時間慢慢腐爛,春天免耕播種機一次性作業,不整理土地,不起壟,直接完成播種、施肥等工序。沈陽農業大學對土壤監測結果顯示,多年來,試驗田的條帶種植增加了玉米產量,秸稈還田顯著提高了土壤通透性,改善了土壤結構,提高了土壤有機質含量。
2020年,國家啟動實施《東北黑土地保護性耕作行動計劃(2020-2025年)》,在東北實施區域推廣應用保護性耕作技術。齊華和趙玉國的試驗田,迎來一批批訪客。
“農民之家”
今年4月初,一輛自動駕駛拖拉機牽引免耕播種機奔馳向前,拉開了張莊農民專業合作社春耕的序幕。
村里的老人好心來勸:“你種這么早,能出苗嗎?”作為合作社理事長,趙玉國領著老人走進田間地頭。抬眼遠望,每塊田里都立著一個小型設備。“那是土壤墑情監測儀,主要測土壤溫度和濕度。這片地去年底墑足,不等谷雨就能種。” 趙玉國說。
精耕細作,是耳濡目染學來的。每次齊華下鄉,趙玉國就跟在后面學,站著聽、坐著記。齊華選什么種子他就用什么種子,齊華準備多少化肥他就撒多少化肥。多年來,趙玉國學到不少“真經”,同樣一畝地,他能比別人多打100-200斤玉米。
從2009年到2023年,張莊農民專業合作社土地承包面積從300余畝漲至2萬余畝。走進張莊農民專業合作社,東側是農技培訓室,西側是庫房,中間辦公樓里二樓是給齊華和學生的辦公室和實驗室,一樓就是“農民之家”。
當過村主任、鄉鎮農科站站長,趙玉國知道,農民不缺力氣,缺的是技術和好種子。他給“農民之家”定了個規矩——來者不拒。一到春天,趙玉國白天在田間地頭為群眾示范,晚上還要給農民“開小灶”,答疑解難,聲音沙啞,有時都顧不上喝一口水。
多年來,趙玉國收獲了不少“迷弟”。46歲的南曉光是鐵嶺縣蔡牛鎮大臺村人,承包了500余畝農田,可效益比趙玉國總差一截。今年,趙玉國轉讓給他1000畝地,種子、化肥都配一樣的。“跟著我學,種地也能賺錢。” 趙玉國說。
沈陽農業大學農學博士生王崢宇是齊華的學生,地里有不懂的事,王崢宇總是先問趙玉國。“就拿鋤地來說,我們用鋤頭愛用蠻勁,趙叔就教我們怎么握把,怎么能省力。”王崢宇說。
合作社外,有一塊千畝試驗田,是中國農業科學院、遼寧省農科院、沈陽農業大學等10余家科研院所的新品種試驗基地。每年4月,趙玉國都要來一場“種子大比拼”。不同品種玉米長勢好不好,個頭大不大,一目了然。
2023年,在遼寧省農業農村廳和鐵嶺市的推薦下,以春天條耕密植、秋天淺旋秸稈還田、冬天糞肥還田為一體的“張莊模式”逐漸叫響,趙玉國更忙了,“農民之家”也迎來了一批又一批各地農戶。
(摘自《新華每日電訊》李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