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奔家的黃母雞是有名字的,叫劉桂花。
去年秋天,劉家院子里的桂花樹一開花,這只漂亮的黃母雞就興奮得不得了,老是側著腦袋看樹上的桂花,喉嚨里發出表示快活的咕咕聲。后來,桂花謝了,一些花朵飄落下來,黃母雞就一朵一朵地撿著吃。那時節,黃母雞一臉幸福,特別溫柔,身上帶著可愛的桂花香。
桂花是不是有點甜呢?劉奔的奶奶掐一朵嚼了嚼,果然有點甜,當然還很香。黃母雞就得了個名字:劉桂花。
又是一年秋天,桂花樹又開花了,可劉桂花對桂花不感興趣了,正專心抱窩孵蛋呢。
小雞出殼快十天了,雞雛的翅尖開始有大羽萌動了。這些日子,母雞劉桂花只讓它的孩子在院子里活動,不允許它們走出院門一步。
劉家的前院是劉桂花的地盤,至少劉桂花是這樣認為的。除了劉桂花,劉家還有一只蘆花公雞和兩只白母雞。這些雞比劉桂花年輕,小時候就被劉桂花的尖喙鎮服了,習慣性地一直服從劉桂花的管轄。
這一天,天氣特別好。天空特別藍,特別高,白色的秋云在高天里游動,像一大群羊和一大群白雞在排練節目。風是習習的,帶著一絲薄荷的氣味。不用說,這風是從山谷深處“淌”過來的。
劉桂花決定帶孩子們出門去,去認識一下它們的山谷。對于雞來說,山谷是一個繽紛豐饒的大世界哩!
“咯咯咯,咯咯……”劉桂花發出了集合令。
小雞們從鳳仙花叢里,從井臺旁的水泥臺下面,從桂花樹蔭下,從草叢里,從各個旮旯跑出來了。小家伙們看到母雞時都愣住了——它們看到母親竟然走出了院門!出生以來,母親一直警告它們別走出院門,可今天怎么啦?
劉桂花知道小家伙們在想什么,有點得意呢,用雞的語言說:嗨,愣著干嗎呢,跟著我走哇!
這時候,男孩劉奔在井臺上磨刀子,問了一句:“嗨,劉桂花,要去哪里呀?”
劉桂花不睬,它認定它的上司是劉奶奶,不是這個走路很快的臭男孩。

“孩子們,咱們走!”劉桂花率領著它的隊伍出了院門,向右拐,朝它的山谷走去。劉桂花認為山谷也是它的領地。
劉桂花說的是雞的語言,可劉奔大概聽懂了,就朝廚房里說:“奶奶,劉桂花出門了。”
劉奶奶在廚房里忙,說:“別管它,是該出門尋活食吃了。”
劉奔就不管了,舉起刀來看刃。逆著陽光,刀刃上有一道白金似的光芒。
這個畚箕形的山谷,谷口向南,谷底是崖,兩邊是山坡,深達兩里多。山坡上部是雜樹,下部有茶圃。鳳凰潭的水面比足球場大一點,不深。湖的南部漂浮著一些小島一樣的葦洲草渚。鳳凰潭其實是一片山谷里的濕地。
母雞劉桂花自豪地叫了幾聲——孩子們,看看吧,這就是我們的山谷!
第一次出遠門的小雞興奮得尖叫起來:嘰嘰嘰!啾啾啾——哎呀呀,這么大呀!這么多草哇!它們知道草叢里是有好吃的昆蟲的,草根泥土里是有肥嘟嘟的小蚯蚓和螞蟻蛋的。
第一次面對如此廣闊的世界,小家伙們在興奮的同時,還有一點害怕。它們呈一字形地排在母雞身前,那樣子就像是運動場上排在起跑線上等待發令槍響的小運動員。
一只小白雞第一個跑出了隊伍,跑出幾步又站住,回頭看著母親的臉。母雞劉桂花用母親的聲調叮囑:咕咕咕,咕咕——小心,慢著點走!
這一來,小白雞沒有了顧慮,歡快地在草地上奔跑起來。其他小雞趕緊學樣,一列橫隊一下子就散掉了,母雞身旁只剩下了一只小黃雞。顯然,這是一只最膽小的小雞了。劉桂花趕緊低頭來鼓勵這個小家伙,那叫聲溫柔得一塌糊涂:唔嚕嚕,唔喇嚕……
草地上有豎著長的草,還有橫著長的草。小雞們不時被草莖絆個跟頭——沒關系的,跌倒在軟軟的草地上也是蠻有勁的噢。小家伙們細聲細氣地叫喚著,跌跌撞撞地在草地上跑哇,滾呀,開心得不得了。
剛在翅尖上萌出點大羽的小雞是最好奇、最頑皮的,它們東奔西跑,不一會兒就玩瘋掉了,連母親的叮囑和提醒都聽不見了。
咯咯咯——天呢!這幫小頑皮呀!劉桂花一時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小雞們不跑出它的視野就好。
水牛一叫喚,小家伙們才注意到了草地上的大家伙,嚇了一大跳,趕忙尖叫著回頭跑,直到鉆進母雞的羽毛里才停住腳。從遠處看,母雞就像一塊吸力巨大的磁鐵,把一個個小球球吸到了身子底下。
劉桂花趕緊用咕咕聲安撫兒女們——別怕,別怕,那不就是水牛“豆豆”嗎?
小雞們重新從母親身下鉆了出來。這一次,小家伙們不敢太放肆了,就在母親身旁嘰嘰喳喳地玩。
這才是劉桂花希望的局面。它用爪子在地上扒,扒著扒著就扒出來一條小蟲子或小根莖什么的,叼起來又放下,吞進嘴里又吐出來,咕咕著,讓小雞們注意它的動作,最后才讓其中一只小雞嘗嘗美味。
小雞爭著搶著,吵著鬧著,弄得一片混亂。到后來,小雞們都想自己試試尋東西吃,又散開來了。這也是劉桂花希望的,它帶孩子們出來,就是要教它們覓食的本領。瞧,現在這個樣子,不就是個草地覓食培訓班嗎?
在山坡上的一棵高大的槐樹上,這只老練的公烏鴉觀察很久了。
有順坡而上的氣流托著,從大樹上起飛,公鴉不必扇動翅膀。它展開雙翼,御風滑行,一到草地上空就大聲呼叫:噢,噢……
這不是烏鴉的叫聲,而是鷹的叫聲。公鴉模仿鷹的叫聲,模仿鷹的飛行姿態,學得還挺像的。
地面上有狐假虎威,空中就有鴉假鷹威。假冒鷹隼,恫嚇獵物是烏鴉常用的計謀。烏鴉是鳥類中非常聰明的一種,它們真的是足智多謀呢!
突發的空襲使母雞劉桂花大驚失色,趕緊用尖厲的聲音發出一級警報:咯嘰!咯嘰……
一級警報不是緊急集合,而是就地躲藏。
小雞們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趕緊就近躲藏。有的鉆進草叢,有的趴在石塊旁邊,有一只小雞只把小腦袋鉆到了一片枯樹葉下面,把小屁股撅得朝了天。訓練有素的小家伙們像是突然被凍住了,紋絲不動。
母雞憤怒地奓開脖子上的羽毛,扇動雙翅,不顧一切地向來犯之敵迎面沖擊——鬼東西,沖我來吧!
這只假冒的鷹可不是為母雞來的,公鴉一側翅膀,讓過母雞,貼著草地撲向樹葉那兒撅起的小屁股。
母雞狂叫著扇翅回追。可是,它來不及了——烏鴉已經舉起了雙爪……
行動即將得手的公鴉怎么也沒想到,一頭行動遲緩的水牛會壞了它的好事。
水牛“豆豆”看得真切,尾巴一掃,就把俯沖而至的烏鴉擊落在草地上。
烏鴉眼前一黑,發覺自己已經翻滾在地,慌忙蹬腿扇翅,總算起飛成功,落荒而逃。這一回,它沒心思裝鷹了,飛得踉踉蹌蹌、不成體統,飛遠了才想起來“呀呀”地謾罵。
茶圃里的黃鼬倒被母雞拼死相搏的氣勢嚇了一跳——難道這就是平日里大驚小怪、膽怯可憐的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