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人告訴你,下雪了?
清晨起來,房門已經被大雪封住了,母親正拿著一把小鐵鍬從門縫處一點一點把雪挖開,慢慢開辟出一條小路來。我和妹妹跑到院子里和母親一起“掃雪”,那是最愉悅的勞動。與其說是在幫母親,不如說是在給母親添亂,母親前腳剛掃出來的小道,我們打鬧著,又把雪揚得到處都是。
潔白的雪花舞動著我童年的快樂,也翩飛著我少年的輕狂。初三那年寒假,我和同學們約好去縣城的書店買些參考書,早上臨出門時母親就叮囑我穿那件厚一點的棉衣,可是少女時期的我是愛美的,怎么能把自己變成臃腫的面包?沒想到從縣城回來時就下起了大雪,汽車晚點了兩個多小時,當我背著書包走回家時,看見母親像一座白色的雕像立在門口,睫毛上沾滿了霜白,每眨一下眼睛似乎都能發(fā)出吧嗒吧嗒的聲響。那天我吃飽喝足就有了精神,母親卻病倒了,高燒40℃。至今我都不知道母親那天在家門口迎著風雪,望著我回來的方向站了多久。
多年以后,我也成為一位母親。我的孩子和我一樣熱愛這北方的大雪。
春節(jié),我?guī)е⒆踊乩霞摇.斘覀兿裱┗ㄒ粯訌倪h方匆匆趕來,嗒嗒的馬蹄聲濺起一地飛雪,朵朵如花。那一天,村莊如故,母親卻白發(fā)如雪。
年邁的母親依然站在自家的門口張望著、等待著,仿佛這幾十年來,一直站在這里,從未離開過。母親這幾天一直念叨著:“要下大雪了,也不知道通不通車。”母親是不看天氣預報的,但每一次比天氣預報還要準確。慢慢地我才知道,原來是母親的老寒腿,每次下雪前都會疼。東北的冬天天寒地凍,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我們家住的是茅草房,母親長時間坐在靠南墻的縫紉機旁做活,兩條腿不知不覺中就得了風濕病。母親腿疼是從來不對我們說的,粗心的我們怎么會知道母親的腿病這般嚴重?!
雪花落在村莊,落在四野,也落在我隱隱作痛的心里。
這個世界因為有雪,風景如此美麗,空氣如此清新,步子變得輕快,靈魂得到了洗滌。雪,如母親的愛,時刻安撫我這顆煩躁的心,讓我活得簡單快樂,就像一朵雪花吹開了另一朵雪花的春天。
傳說,第一個告訴你下雪的人是最愛你的人。我相信這個美麗的傳說,因為母親就是最好的例子。電話響了,是母親在叮囑我,要下雪了,記得多穿點兒衣服——母親的老寒腿又在播送“天氣預報”了。我諾諾地應著,卻透過那場即將到來的雪,看到了母親的疼痛。如果可以,我多愿意讓自己變成一貼溫暖的膏藥,敷在她所有疼痛的關節(jié)上。
(本文入選2017年浙江麗水中考語文試卷,文章有刪減)
楊慧,滿族,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黑龍江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魯迅文學院少數民族班學員。2005年開始寫作,出版散文集《八百里春天》,詩集《云水清清》。獲得徐霞客游記文學獎。現居黑龍江省雙鴨山市,醫(yī)務工作者。
《意林》:標題《第一個告訴你下雪的人》是如何設計的?
楊慧:這個標題設定經歷了很久,后來還用作了書名,“第一個告訴你”,現在想來,有表達的愿望,有分享的積極,具體創(chuàng)作過程有點恍惚,不講考試閱讀理解的話,只能說很適合當時寫作的意境,在創(chuàng)作表達上算不上妙手偶得,很適合講自己那份回饋不了的親情吧。
《意林》:“雪”在文章中作為一種意象,有很多解讀,您創(chuàng)作的時候是如何想的?
楊慧:身在北方,下雪是很普通的生活場景,在孩提時代可以說是年少不知愁滋味,在雪地里堆雪人和與家人嬉戲,遮掩了冷的感覺和生活的困頓,雪是冷的,但記憶里的雪是暖的,熱鬧的。
《意林》:寫作親情類的文章,您有什么經驗?對中學生寫作這類文章有什么建議?
楊慧:大家都有寫家人、寫親情的寫作經歷,也都受過老師的點撥。就這類文章來說,生活化,能更貼近大家的閱讀體驗,當然了,提煉閃光的點,動情的描述,大家都有自己的體會。學生們在習作的過程中,多練筆,多閱讀,更要把心沉浸在生活中,在生活中觀察體會,豐富自己的素材。生活泥沙俱下,我們要披沙揀金,看見生活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