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十四五期間,我國義務教育在均衡發展的基礎上邁向優質和高質量發展階段,鄉村義務教育作為義務教育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其發展水平直接關乎我國義務教育的整體質量。然而新時期背景下,鄉村義務教育供給尚存在政府選擇偏好,政策執行失真;城擠鄉弱村空,教育結構失衡;鄉土場景脫嵌,鄉土文化失語;供給主體缺場,教育過程失公等現實問題。針對這些問題,新一代數字技術從底層邏輯上降低了教育復雜系統的不確定性,增強了教育的解釋力、共享力、決策力、監督力,有效賦能教育供給。基于此,文章緊扣是何-緣何-以何-如何這一實踐邏輯,在深入分析鄉村義務教育供給內涵、價值趨向和實踐問題的基礎上,論述了數字技術賦能鄉村義務教育供給的價值邏輯,進而構建了數字技術賦能鄉村義務教育供給的實踐路徑。文章通過研究,旨在有效利用數字技術,科學賦能鄉村教育供給,助力鄉村義務教育高質量發展。
關鍵詞:教育數字化轉型;技術賦能;鄉村義務教育;教育供給;實踐路徑
【中圖分類號】G40-057 【文獻標識碼】A 【論文編號】1009—8097(2024)04—0080—10"【DOI】10.3969/j.issn.1009-8097.2024.04.008
義務教育作為國民教育體系的基石,具有重要的基礎性和先導性作用。其中,鄉村義務教育作為義務教育的“末梢”,直接關涉近5億鄉民的福祉,是社會穩定、鄉村振興的重要基礎。新中國成立70多年來,我國鄉村義務教育供給從資源短缺時代“效率優先”的差別化供給逐步轉向“注重公平”的均衡供給,直至進入十四五時期“關注質量”的優質均衡供給[1]。到2022年初,我國義務教育在實現“普九”和“雙基”目標后迎來新的歷史性突破,在全國范圍內實現了縣域義務教育基本均衡[2]。2023年,全國教育工作會議進一步強調義務教育要突出“優質均衡”,并提出“統籌推進教育數字化,縱深推進教育數字化戰略行動”[3]。在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推進過程中,鄉村義務教育供給正在面臨新的機遇和挑戰,而新一代數字技術能提高教育復雜系統的解釋力、共享力、決策力、監督力,有望破解鄉村義務教育供給中普遍存在的學校布局失衡、家校空間分離、鄉土場景脫嵌、鄉土文化失語等有礙鄉村義務教育內涵提升和高質量發展的現實問題,撬動鄉村義務教育強基固本和文化育人的獨特價值。為此,本研究從是何-緣何-以何-如何這一實踐邏輯,厘清鄉村義務教育供給的內涵與價值流變,分析鄉村義務教育供給的困境與歸因,剖析數字技術賦能鄉村義務教育供給的價值邏輯,構建數字化轉型時期鄉村義務教育供給的實踐路徑,以期為鄉村義務教育高質量發展解難紓困。
一 是何:鄉村義務教育供給的內涵與價值流變
1 鄉村義務教育供給的內涵
教育供給是指為滿足一定時空條件下特定對象的教育發展需求,各類供給主體為教育發展提供的理念、制度、人財物等保障,以及各類施教主體愿意并能夠提供的教育機會、過程和結果[4]。廣義上的教育供給既指教育資源的提供,也包含教育資源價值的轉化過程,以及教育資源價值的轉化結果。而義務教育是根據法律規定,適齡兒童和少年都必須接受,國家、社會、家庭必須予以保證的國民教育,是為提升全體國民的基本素質而采取的強迫教育制度。義務教育作為純公共服務,具有先導性、非排他性、公益性以及回報的間接性和遲效性等特點。將義務教育置于“鄉土中國”的歷史文化語境和鄉村振興的現代實踐場域中來看,鄉村義務教育對于中國而言具有極其重要的“穩定器”和“凝心劑”作用。因為中國社會本質上是鄉土性的[5],相較于其他國家,鄉村之于中國,在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均具有不可替代的特殊意義。由此,鄉村義務教育供給需要在堅守義務教育純公共服務性質的基礎上,以政府為主導,協調鄉村義務教育利益相關者,為滿足全體鄉民對義務教育的需求,立足鄉村義務教育實際,兼顧均衡與提高、公平和效率、工具價值和本體價值,提供理念、制度、經費、資源等方面的保障[6]。同時,要將鄉村義務教育供給的理念導向、制度設計和資源保障,轉化為鄉村義務教育對于鄉土中國和諧穩定、鄉土文化守正創新、鄉村社會生態公正有序的本體價值實現。
2 鄉村義務教育供給的價值流變
受經濟落后、資源短缺的影響,我國鄉村義務教育從建國初期“效率優先”的差異化供給逐步邁向“兼顧公平”的均衡供給,直至關注質量的優質供給。2006年9月,《中華人民共和國義務教育法》明確將義務教育全面納入財政保障范圍,確認了義務教育公平和均衡的理念。2008年9月,我國城鄉義務教育全部免除學雜費,實現了歷史性突破。此后,我國先后出臺多項政策,推動義務教育均衡發展,不斷縮小城鄉義務教育差距。但在城鄉教育一體化實踐進程中,受長期形成的“城鄉二元”結構影響,以及改革開放以來城鎮化快速推進的慣性作用,城市“帶動”鄉村的教育供給實踐路線在現階段仍占據主導地位。城市主導的教育供給實踐促使城市文化不斷涌入鄉村,消解了鄉村教育場域中的本土文化[7],遮蔽了鄉村義務教育的本體價值。鄉村義務教育出現了明顯的“離土化”現象[8],農村學校在數量上持續減少的同時,文化上也逐步褪卻鄉土底色,成為城市學校的“低配”版本[9]。要突破這一困境,未來鄉村義務教育供給需要牢固樹立“鄉而不土”的文化自信,其價值取向不能“尾隨”城鎮以“趨同”,而應扎根于鄉村教育賴以生存的鄉土文化土壤,立足于生動、真實、獨特的鄉村生活場景,縮小城鄉教育的“差”探尋城鄉教育的“異”,守正固本,發揮鄉村教育的結構性功能,維護鄉土中國的社會穩定和文化繁榮,從根本上為鄉村振興提供和諧穩定的鄉村社會生態。
二 緣何:鄉村義務教育供給的困境與歸因
1 政府選擇偏好,政策執行失真
長期以來,受我國“城鄉二元”結構以及教育資源總量不足的影響,在鄉村義務教育供給實踐中,經濟學領域“效率優先,兼顧公平”的普適命題被自然地輻射到教育領域[10],對于經濟相對落后的鄉村地區,此種現象尤甚。“效率優先”的實踐邏輯是追求利益的最大化,正如亞當·斯密所提出的“經濟人”假設,該假設認為促使經濟社會中所有成員進行一切活動的邏輯是對個人利益最大化的追求[11]。鄉村義務教育作為一項純公共服務,其服務對象是全體鄉民,由于義務教育的供給決策受眾多因素影響,高度復雜,因此難以找到面向全體鄉民的最大化利益。Buchanan[12]也曾提出,在公共決策中并不存在根據公共利益進行選擇的過程,只存在各種特殊利益之間的“締約”過程。因此,在鄉村義務教育供給決策過程中,鄉民集體利益最大化很容易異化為地方政府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出現“政府失靈”現象。在實踐中,為落實中央城鄉義務教育均衡發展的政令要求,地方政府在執行層面要面臨“城(鎮)擠”和“鄉(村)弱”的雙重擠壓,為回應縣域義務教育均衡發展的生均量化指標,短期內受限于資金壓力,最為直接的做法就是“扶強除弱”。因此,不少地方政府以“均衡發展”為名,繼續加大對城鎮的投入,新建、擴建城鎮學校,以緩解“城擠”現象。對“不具備條件”的村小和教學點以撤并為手段,直接取消“弱校”的存在[13],以掩蓋“鄉弱”問題。地方政府的選擇性偏好造成了教育均衡內涵的實踐性扭曲,而效率優先的價值選擇進一步加劇了農村小規模學校的生存困境。根據歷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的整理,發現近年來我國鄉村小規模學校和農村教學點加速減少(2017~2022年農村教學點數量如圖1所示),農村教育在物理空間上的可及性進一步降低。而在總量減少的情況下,農村義務教育生均公共預算經費支出及增幅均普遍低于全國水平,與城鎮學校相比差距更為顯著,歷年相關情況如表1、表2所示(根據全國教育經費執行情況統計公告整理,2020年之后公告未列明農村學校情況)。久而久之,這將導致教育荒漠與學校集聚并存的格局[14],與“優質均衡”的原意漸行漸遠。
2 城擠鄉弱村空,教育結構失衡
近年來,我國多策并舉,引導教育資源向農村和偏遠地區傾斜。在宏觀層面,政府實施的教育供給更多以貨幣化供給為主要形式,且是以城鄉統一的生均公用經費基準定額計算學校公用經費總額。而對于農村小規模(一般指學生數不足100人)學校而言,雖然生均達標,但由于學生數量較少,其獲得的資源總量難以滿足發展需要,因而被迫走向撤并或消亡。在微觀層面,資源內部結構失衡、配置低效等問題并不鮮見。《縣域義務教育均衡發展督導評估暫行辦法》以八項生均指標考察縣域內校際間的均衡情況[15],鄉村小規模學校為回應各項生均指標,被迫將有限的資源投入到以學生數量為決定性變量的“顯性”資源購置,而未充分考慮相關資源間的配置比例,因此常出現有設備無師資、有裝備無課程、有儀器無耗材等現象[16]。這樣不僅難以發揮教育資源的系統性效應,造成資源的“假性過剩”和“真性浪費”,更是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資源生均達標、校際均衡的“假象”,掩蓋了總量失衡、校內資源結構失當的“真相”。例如,《2022年中國統計年鑒》數據顯示,農村教學點平均僅有3.94名專任教師[17],師資結構嚴重失衡。此外,長期的“城鄉二元”結構所形成的“城市優于鄉村”觀念和城鎮化進程的強大慣性,疊加地方政府“扶強除弱”的實踐取向,導致相當一部分學生主動或被迫從鄉村流入城鎮(2015~2020年農村義務教育隨遷子女數量如圖2所示),出現了“城擠”“鄉弱”“村空”多重問題交織并存的現象。客觀來看,隨著義務教育均衡發展的持續推進,各級政府的經費投入逐年增加,農村義務教育總體面貌在不斷改善[18],生均指標不斷提升,基本接近城鎮水平(2016~2020年義務教育生均教育事業費與公用經費支出情況分別如圖3、圖4所示,根據歷年全國教育經費執行情況統計公告整理)。但也應理性地意識到,鄉村義務教育生均指標的提升,部分原因在于其學校和學生總數的持續減少,鄉村義務教育總體面貌的改善,一定程度上是以擠壓農村學校的生存空間和犧牲鄉村教育的可及性為代價的,原本以公平為核心訴求的教育均衡正在創造不公。
3 鄉土場景脫嵌,鄉土文化失語
長期以來的“城鄉二元”體制奠定了城市文化話語優勢,使鄉土社會產生了微妙的“離土化”趨勢。同時,城市文化被新一代數字技術裹挾,突破了地域和時空的界限,對鄉村的社會生態產生了深遠影響,使鄉土文化在與其發生碰撞的過程中漸漸消解直至失語。鄉土文化是鄉村社會的根基,鄉土文化的失語不僅會導致鄉民離土、人才離卻、學生離鄉,最終還會使鄉村教育失去鄉土文化的滋養,徹底被“連根拔起”,從根本上褪卻鄉土底色,失去鄉村教育該有的樣子。同時,其實踐主體也在文化失語中逐漸讓渡教育變革的話語權和教育創新的源動力,成為教育變革的“局外人”或“跟隨者”。此外,在城鄉教育一體化的進程中,“以標準化建設促均衡化發展”的政策導向在總體改善鄉村學校辦學條件的同時也進一步加速了鄉村教育優勢與特色的消解。鄉村教育在追求“標準化”的過程中亦步亦趨,最終與城市教育高度趨同[19]。城市文化主導的教育話語除了外在條件的“城市化”,還體現在教學實踐中的“鄉土場景脫嵌”,其直接表現是教學內容、問題情境、教學模式與方法等均指向城市場景,割裂了鄉村教育賴以生存的鄉土文化,脫離了農村學生所身處的生活場景,造成了農村學生學習上的障礙——著名教育家陶行知[20]將此形象地稱為“教人吃飯不種稻,穿衣不種棉,蓋房子不造林”。鄉村教育作為鄉村社會的一部分,應該內嵌于獨特的鄉村生活場景,唯有如此,才能實現鄉村教育、鄉村社會與鄉土文化相互成就。
4 供給主體缺場,教育過程失公
以標準化促進一體化的政策導向,形塑了鄉村義務教育供給主要著力于環境改善和資源保障等外部因素的實踐樣態,其供給邏輯和動力機制是自上而下的行政推動,難以觸及思想、觀念、主體意識等教育內因,未能有效激發基層政府、學校、家庭、教師等多元主體的內生動力,造成鄉村義務教育供給主體的實質性缺場。調查發現,在基層政府層面,受限于短期內必須實現的政治許諾和量化指標,其在落實政策時存在一定程度的行政依賴和路徑依賴[21],缺乏對現實問題的靈活應對,造成了政府創造力缺場。在家庭層面,鄉村義務教育存在明顯的代際效應[22],貧困地區的家長受教育水平有限,教育觀念未能完全轉變,短期內還難以消除教育的代際影響。另外,由于父母進城務工、學生離家寄宿,父母對農村留守兒童的關愛、教育和引導缺位,這種家校空間分離導致了親情缺場。在學校層面,由于自身理念、意識和學校治理能力等內部因素,以及長期以來的政府主導財權、人權、事權,資源總量不足等外部因素,鄉村學校校長在主客觀上都難有“自主空間”,造成了管理自主性缺場。在教師層面,由于經濟收入、社會地位、工作環境、職業發展等多重因素影響,鄉村教師的職業認同度和成就感相對較低,流失風險較大。同時,由于鄉村教育“離土”現象凸顯,鄉村教師看不到學校發展的希望,因而個人專業發展意愿不強,教育改革和創新的內驅力不足,教書育人的投入度不夠,造成教學能動性缺場。教育主客體的實質性缺場,共同導致了鄉村義務教育階段“隱性輟學”現象頻現,致使教育過程有失公平,并導致教育結果失公。
三 以何:數字技術賦能鄉村義務教育供給的價值邏輯
1 海量多模態數據的建模分析提升教育解釋力
數據被稱為繼土地、勞動力、資本、技術之后的第五大生產要素[23],蘊藏著巨大的潛力價值。而數字技術實現了教育信息的數字化轉化,從而加速了教育數據的潛能挖掘和價值釋放。在實踐層面,教育新基建帶來的超大數據、超快網絡、超高算力使對海量非結構化、多模態教育信息的全樣本采集、低延時傳輸、智能化處理和即時性反饋成為可能。通過新一代數字技術的集群應用,可將教育場域中的模糊信息轉化為可測量的數據,將信息化階段難以精確測量的學習動機、學習風格、學習行為等變得可測量、可確認、可感知。同時,通過對多維、海量數據的交叉、關聯和建模分析,可以透視規律,明晰因果,揭開教育教學過程的“黑箱”,使教與學規律、教與學行為、教與學效果更具解釋力,有效降低教育復雜系統中的不確定性,提高先進教育模式的可復制性、可移植性和可驗證性,從而使鄉村義務教育供給超越顯性教育機會的提供,推動隱性教育過程的優化,促進教育供給的價值轉化,助力教育本體價值的實現。
2 以數為據的數證型決策提升教育決策力
從社會和個人發展的現實邏輯來看,我們一直在努力減少甚至消除不確定性。Shannon[24]曾給信息做過一個廣為接受的精準定義,即“信息就是用來幫助我們減少不確定性的東西”。由此可以洞見數字化對于人類發展的核心要義,即降低或消除信息的不確定性。在教育領域,數字技術可以將各類模糊化的信息進行數字化轉化,進而變得可測、可視、可感,使原本只能從“內涵”意蘊上進行粗略把握的信息,走向可以被精準確定的數據化描述。面對教育系統的高度復雜性和不確定性,數字化可以更快地發掘與實現信息價值,加速傳統的經驗型決策轉向更為精準、科學的數證型決策。在鄉村義務教育供給實踐中,隨著數據采集、數據開放、應用規范和機制的完善,教育系統內外部信息化平臺實現互聯互通,區域經濟、人口、環境等綜合數據和發展態勢數據,學生家庭及個人檔案數據,以及教育系統內部的業務流數據和運行狀態數據將在立體化平臺和空間中加速流通。通過信息化平臺,可以對政策執行過程中的動態數據和教育供給利益相關方的意見進行及時反饋。同時,通過多層級、多維度、多時域的數據分析,數字技術可以突破鄉村義務教育供給決策的單向度依賴和靜態性診斷,有效提升教育供給決策的科學性、精準性和預見性,減少經驗型決策中的諸多不確定性,降低政策執行“失真”的可能性。
3 教育實體的數字化孿生提升教育共享力
信息化時代實現了教育信息、教育內容的數字化轉化和大范圍共享,有效解決了偏遠地區優質教學資源、信息內容、課程資料的供給問題。但教育作為“信息密集”和“情感密集”型的生態系統,其教育場景、硬件裝備、優質師資等核心資源的共享一直難以擺脫對物理實體的依賴,也很難實現無“信息損耗”、無“情感偏差”的真實感知和臨境式共享。數字技術的發展為突破教育的實體依賴提供了可能。虛擬現實、全息投影、數字傳感、智能計算、數字孿生等新一代數字技術的集群式應用,可以實現實體空間在虛擬空間的映射與“孿生”,從而使教育場景、硬件裝備等實體資源的共享擺脫物理空間、實體和時域的限制,實現無邊界、無損耗、臨境式共享。另外,教師作為教育質量的決定性要素,在傳統的信息化共享模式中始終存在信息損耗和情感偏差。而數字孿生技術可以通過真人教師的“數字孿生”,創造超寫實的真人教師形象,從而完善“三個課堂”“云端學校”等信息應用化模式的情感流動機制和信息感知機制,通過名師的“數字替身”“虛擬分身”[25],突破師資共享過程中的信息損耗和情感偏差,緩解偏遠地區的“教師荒”“師資弱”等問題。
4 數據循證的全生命周期管理提升教育監測力
新一代數字技術貫穿數據采集、傳輸、存儲、加工、分析的完整生命周期,在鄉村教育供給實踐中,可以實現教育全要素、全流程、全樣本數據的伴隨式采集。除傳統的人、財、物等靜態配置信息和量化統計數據外,新一代數字技術對各類場館和設備的使用頻次、運行狀態,信息化系統的運行狀況,數字內容的使用情況,師生的教與學過程、行為、結果、身心健康狀況等機體信息也可實現伴隨式采集和智能化處理,進而實現對鄉村義務教育總體運行態勢的實時監測。從教育監督的角度來看,教育生態系統運行的全生命周期都有數據留痕,基于自主申報的教育統計和督導邏輯將會被徹底顛覆。通過教育業務流程隱藏的“數據流”可以對教育施策過程與成效進行實時監控[26],對資金流向和使用效益進行動態監管,對資源配置數量、結構和效率進行精準診斷。同時,可以通過業務流程回溯,形成完整的循證鏈條,從而確定關鍵問題、識別主要成因、明晰主體責任、實施定向干預,有效壓縮政策執行的灰色空間,避免正確數據產生錯誤結論,識別諸如生均達標而總量不足、數量達標而結構失衡等“假性”均衡問題。
四 如何:數字技術賦能鄉村義務教育供給的實踐路徑
本研究針對鄉村義務教育供給中的突出問題,謹循數字技術賦能教育供給的價值邏輯,將數字技術嵌入教育供給系統的目標確立、需求識別、供給決策、評估監測等核心要素及關鍵流程,構建了圖5所示的數字技術賦能鄉村義務教育供給的實踐路徑。其核心是以鄉村義務教育本體價值引領供給決策與實踐,實現技術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的良性互動,提高鄉村教育可及性,重樹鄉民話語權,重構鄉土教育文化;助力需求識別與靶向施策,實現鄉土資源在地化供給,支持供給過程監測與效能評估。以本體價值引領技術賦能的實踐取向有望緩解鄉村義務教育供給實踐中的政策執行失真、教育結構失衡、鄉土文化失語、教育過程失公等關鍵問題。
1 以鄉村義務教育本體價值為旨歸的供給價值導向
鄉村地域廣、人口體量大、資源總量不足一直是制約我國鄉村義務教育發展的主要因素。因此,經濟領域的“效率優先”也自然成為鄉村義務教育資源配置的基本邏輯。效率優先的價值選擇短期內確實改善了我國鄉村義務教育的外在樣態,但也不可避免地遮蔽了鄉村義務教育的本體價值,甚至對整個鄉村教育生態造成傷害。經濟和教育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社會活動,經濟活動更為強調計算效率和成本、收益之間的關系,凸顯工具理性;而教育是為了培養心智健全的人,如果用有形的、外顯的、短期的經濟指標來衡量無形的、內在的、長遠的教育效果[27],會產生價值錯位進而消解教育本體價值。數字技術天然帶有現代性的印跡,與鄉村教育所植根的鄉土文化有著微妙的沖突與對立,但技術本身是中立的,是文化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28]。因此,技術介入鄉村義務教育供給應著眼于技術的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的良性互動,實現賦能,避免“負能”。從實踐層面來看,技術可以消解鄉村學校空間分離問題,以“線上就近入學”的形式提高鄉村教育的可及性;重建家校溝通的紐帶,搭建多元主體的溝通渠道,填補義務教育中的親情缺場,重樹鄉民的話語權;實現對鄉土文化的轉化、激活、傳播與創新,重構鄉土教育文化。從根本上來看,數字技術在鄉村義務教育中的實踐路向應旨向鄉村教育空間場域、教育話語、教育文化的堅守與重建,促進鄉村義務教育的實質性回歸,實現鄉村教育與鄉土文化、鄉村社會生態的共生共榮,這是技術賦能鄉村教育供給的根本價值之所在。
2 融合全生態數據的需求識別與靶向施策
隨著社會數字化轉型的加快推動和教育新基建的扎實推進,教育由系統化邁向生態化[29]。跨行業、跨領域、跨時空的數字系統和虛實空間實現互聯、互通、互操作,形成了以數據為“神經元”的立體化教育生態。數據信息加速流通、開放、共享、交互、迭代,從而可以在區域、學校、家庭、學生多個層面實現供給需求的動態研判和精準識別,助力靶向供給。在區域層面,可以整合區域經濟、人口、地方志等政務數據,動態預測區域教育發展規模和結構,精準識別供給需求,準確研判地方政府教育供給能力,從而根據區域發展水平、發展趨勢、教育結構、學校布局和地方特色資源,精準定位、提前預判、科學施策,實現一地一策,克服路徑依賴和政策內涵壓縮。在學校層面,可以通過教育內部各系統的統計數據和動態發展數據,研判需求總量、需求結構和時序特征,實現資源靶向供給,解決鄉村義務教育供給“結構性失衡”問題,進一步提升教育資源的系統性效應。在家庭層面,可以動態監測建檔立卡數據,精準診斷兒童失學原因,有針對性地開展控輟保學,同時可利用技術構建家校溝通渠道,緩解“父母缺位”和“親情缺場”,降低“隱性輟學”。在學生層面,可以根據學生個體檔案數據及其學習過程、學習行為數據,實施學法引導和個性化助學,促進過程公平。同時,可以根據學生個體的實際情況關聯其家庭檔案數據,引導學生理性制定升學計劃,實現科學分流,提高結果公平。
3 錨定關鍵要素的鄉村教育資源在地化供給
以場景(場室)、裝備、信息資源為代表的物化要素,以教師為核心的人力要素,以技術為中介形成的教與學模式等策略要素共同構成了決定教育質量的關鍵要素。因此,要提高鄉村義務教育質量,應錨定決定鄉村教育質量的關鍵要素,立足鄉村義務教育實際,實現優質教育資源在地化供給。對于鄉村自身豐富的鄉土資源和獨特的生活場景,可以利用富媒體、虛擬現實、數字孿生等新一代數字技術,將鄉村世界搬進課堂,解決鄉村教育的“場景脫嵌”問題。對于自身短缺或不足的資源,如科學館、博物館、新型教室和實驗室等,數字孿生技術可實現城市實體場館的數字化映射,構建虛擬場館、仿真實驗室、交互式虛擬教室,擴展城市場館的教育功能,實現先進教育場室、實驗室和實驗裝備的臨境式共享,提升資源共享面和使用率,降低邊際成本,彌補鄉村地區新型場室和先進設備供給不足的現狀。對于教師供給,應融合數字化轉型時期的政策紅利和技術優勢,深化供給模式創新。可以利用數字孿生技術創建數字人名師,以超寫實的真人形象,彌合在線課堂中的信息損耗和情感偏差,放大情感交流效應,實現真實性感知[30]。同時,可以積極開展云端學校建設和線上課堂探索,實現“在線就近入學”,緩解鄉村學校布局失衡和教育可及性低的現實難題。對于信息資源,應進一步加強新型數字化課程的在地化供給,基于互動媒體、虛擬仿真、生成式人工智能等技術,開發獨特的鄉土課程,實現鄉土資源的數字化轉化,保護與傳承鄉土文化,強化鄉土文化話語。
4 基于潛藏數據流的供給過程監測與供給效能評估
貫穿數據完整生命周期的新一代數字技術,實現了教育生態系統的全流程“數據留痕”,從而可以通過潛藏數據尋跡實現業務流程回溯,對財政資金流向、教育運行態勢、學校空間布局、資源配置結構及價值轉換效益等進行動態監測,對鄉村義務教育供給的價值轉換效能進行更為精準、科學、全面地評估。在地方政府層面,可以通過匯聚財政預算和支出數據、各項教育轉移支付數據、教育面板數據、政府采購數據等,跟蹤鄉村義務教育資源的配置情況和資金流向,一定程度上規避地方政府的“公共選擇偏好”,對政策執行實時糾偏。在學校層面,可以通過技術支持,全面分析小規模學校和教學點的場室與設備使用數據、系統運行數據、資源訪問數據等,從而診斷資源需求結構,評估資源使用效益,實現供給結構動態矯正,避免資源浪費和結構失衡。同時,可以參照縣域、地區、國家等多個層面的義務教育核心指標達標數據和常模數據,設置預警閾值,對學校教育運行態勢進行綜合研判、實時監測和動態預警。在個體發展層面,可以融合教師專業發展、學生學業表現及師生身心健康等維度的過程性和階段性結果數據,監測師生發展現狀與態勢,全面評估師生發展水平,提高教育資源的價值轉化效能,預防鄉村義務教育師生出現“人在心不在”或“心在力不在”的缺場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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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Value Logic and Practical Path of Rural Compulsory Education Supply Empowered by Digital Technology
WANG Yu-Long """HONG Shi-Hua
(College of Humanities and Education,"Foshan University,"Foshan,"Guangdong, China 528225)
Abstract:"During the 14th Five-Year Plan period, China’s compulsory education has moved towards the stage of superior quality and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n the basis of the balanced development. The development level of rural compulsory education, as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compulsory education system, is directly related to the overall quality of compulsory education in China. However,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the new era, the rural compulsory education supply still faces several challenges such as government preference and policy implementation distortion, urban-rural disparities leading to an imbalanced education structure, disembedment of rural contexts resulting in a loss of cultural identity, and the absence of suppliers causing unfairness in the education process. In response to these problems, the new generation of digital technology reduced the uncertainty of educational complex systems from the underlying logic, enhanced the explanatory, sharing, decision-making, and supervisory power of education, and effectively empowered education supply. Accordingly, closely following the practical logic of “what-why-with what-how”"and on the basis of deep analysis of the connotation, value orientation, and practical problems of rural compulsory education supply, this paper discussed the value logic of rural compulsory education supply empowered by digital technology, and then constructed the practical path of rural compulsory education supply empowered by digital technology. Through research, the paper was expected to effectively utilize digital technology, scientifically empower rural education supply, and facilitate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rural compulsory education.
Keywords:"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education;"technology"empowerment; rural compulsory education; education supply;"practical pa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