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 加持，裁判成了足球做題家

北京時間7月11日凌晨，2024歐洲杯半決賽全部結束，產生了進入冠亞軍決賽的兩支球隊。除了精彩紛呈的比賽引人入勝之外，本屆歐洲杯同樣展示出了科技的魅力，從VAR到半自動越位技術，從“鷹眼”系統到“連接球”技術……每一項“黑科技”，讓歐洲杯的比賽更加公正、公平的同時，也增添了一項爭議不斷的熱點話題，那就是：AI加持的VAR，對足球的魅力，究竟是加分還是減分？

判罰“黑科技”深入歐洲杯

2018年視頻助理裁判（VAR）系統首次被引進世界杯，通過視頻回放技術，幫助裁判作出判罰決定。此后，VAR系統就算在大賽中“扎下了根”，成為了一項“標配”。到了2024年歐洲杯，VAR系統采用了最新的迭代版本，在攝像頭、傳感器的基礎上融合了更先進的AI（人工智能）技術和嵌入足球中的實時跟蹤芯片。這一系列的“黑科技”的引入，使得本屆歐洲杯成為迄今技術最先進的一屆歐洲杯。

客觀來說，最新版本的VAR系統，能夠幫助裁判實現精準判罰，尤其是AI技術，稱得上是裁判的“好幫手”。那么，AI是如何“監測”一場足球比賽的呢？

與卡塔爾世界杯相同，本屆歐洲杯也使用了“半自動越位”（SAOT）技術。這就是一種聰明的AI系統，可以幫助裁判快速作出球員是否越位的正確決定。這項技術跟蹤球員的四肢，以檢測他們是否處于越位位置，并向VAR團隊發送警報。

美國弗吉尼亞林奇堡大學運動物理學家約翰·埃里克·戈夫在《自然》網站文章中介紹說，歐洲杯所有球場屋頂都安裝了10臺專用攝像機，這些攝像機能夠跟蹤22個球員每人身上從頭到腳的29個獨立點位，比賽中，全場共計超過600個點在運動，這些數據將以每秒50次的速度輸入計算機。

借助AI對數據的分析，可以實時監測球和球員的位置與速度，甚至球員身體部位的移動速度，半秒內可以確定球員的任何部位是否越位。VAR團隊收到警報后，可以驗證和確認信息并通知場上主裁判，大大減少VAR作出決策所需的時間。

此次歐洲杯上，名為“Hawk-Eye”的“鷹眼”門線技術，也能立即判斷球是否整個越過球門線，這對裁判做出準確判罰很有幫助。每個球場的屋頂都安裝了14臺攝像機，“瞄準”每個球門，共同提供球的精確位置。如果球被認為越過了球門線，一條電子信息就會發送到裁判佩戴的類似手表的接收器上。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此次賽事采用的“微芯片足球”。阿迪達斯提供的本屆歐洲杯官方比賽用球名為“Fussballliebe”，德語意為“足球之愛”。該球首次將“連接球”技術帶入歐洲杯賽場，可實時向裁判發送精確的足球數據。

這款足球內置“連接球”技術的運動感應芯片。該芯片能夠以每秒500次的頻率監測外界與球體的接觸情況。當球受到球員腳或手的沖擊時，內部芯片可以確定準確的時間和接觸點，迅速上傳球員位置數據，與AI分析、肢體感應設備及追蹤技術配合使用，形成球員骨骼動作的實時3D圖像，實時傳輸足球擊中球員的部位和時間信息，為VAR提供輔助，更精準地幫助裁判完成越位、手球、點球的判罰，這對于裁判判定一些有爭議的進球或者“上帝之手”至關重要。

看電視的球迷會發現，在視頻助理裁判介入回看VAR畫面時，左下角會出現一個波形圖，這正是足球中的感應芯片捕捉到的數據的展現。芯片以每秒500次的頻率跟蹤每一次觸球，靈敏度足以判斷球是否在進球途中擦過了手，或某球員是否在踢球瞬間超越了最后一名防守隊員。

2022年10月的一場英超聯賽中，水晶宮前鋒阿尤對陣熱刺時打進一球，熱刺球員投訴手球犯規在先，經過VAR長時間的回放，也很難判斷皮球與球員接觸的具體身體位置如何。而如果使用這種內置芯片，就能很容易判斷出球員有沒有手球。

此外，這款足球中的感應芯片由一個通過感應充電的可充電電池供電，與智能手機使用的無線充電技術類似。FussBallliebe還采用了“微觀和宏觀紋理”的聚氨酯外皮，并由20塊球面模塊組成，以增強其空氣動力學性能，更好地控制球上的氣流，幫助球員踢出最佳“精度”。

VAR介入耗時比歐冠快5秒

自2016年推出以來，VAR一直在球迷中引發熱議。由于裁判應用這項技術的方式不一致，有時他們做出決定所需的時間也不一致，這引發了人們的不滿。本屆歐洲杯的比賽用球內置芯片，AI（人工智能）技術的引入實現了對海量數據的快速分析，有助于裁判團隊更精準地判罰比賽。全新的半自動越位技術，也讓賽中平均越位復核時間縮減一半，在某種程度上保證了比賽的流暢性及減少誤判出現的可能性。

據歐足聯官網發布的消息，本屆歐洲杯VAR介入核查平均用時51秒，比歐冠的統計數據快了5秒。

此次歐洲杯上，VAR由位于萊比錫技術中心的團隊負責，共有20名專職視頻比賽官員，比上屆歐洲杯多出3人，由“全球著名VAR”意大利人伊拉蒂領銜，瓦萊里、阿特韋爾、埃爾南德斯“平方”等名哨悉數入選。

VAR團隊的職責，是不斷檢查與“改變比賽局面”有關的四種問題——進球、禁區內事件、紅牌和處罰對象錯誤。一旦發現問題，他們可以建議裁判取消或更改判決，但最終決定權仍在裁判手中。

波蘭“王牌VAR”克維亞特科夫斯基接受采訪曾提到國際足聯與歐足聯對VAR介入尺度要求的區別。假設給VAR介入賦予一個“閾值”，如果國際足聯是50—60，那么歐足聯就是100。歐足聯賽事中，VAR必須通過回放找到100%的證據認定這是次清晰明顯的錯/漏判，才能介入。例如，在雙方發生身體接觸的情況下，當值主裁判罰點球，但這個點球很牽強、很“軟”，VAR就算持有不同意見也不能介入，因為身體接觸確實存在。

關于本屆歐洲杯的VAR，歐足聯進行了兩項重要調整：其一是把VAR小組從4人精簡到3人，減少溝通環節以期加快節奏；其二就是有關審查過程的信息會以簡潔的文字形式發布，并投放到現場大屏幕上，而不是通過口頭傳達。現場大屏幕播放的對VAR介入結果的解釋，不只是告訴你“有沒有點球”“是否紅牌”，還會把原因給列出來。比如在開幕戰德國大勝蘇格蘭的比賽中，現場屏幕就曾明確提示為什么德國隊的第一粒點球被改判（犯規地點在禁區線外），以及菲爾克魯格的第二粒進球為何無效（德國9號越位）等等。

不過，關于融入AI技術的VAR是否會最終改變裁判這一角色，專家也表示，再怎么快速、準確，這種技術也只是“半自動”，最終決定還需人類裁判作出。技術再先進，VAR終究還是“以人為本”。

值得留意的是，足球比賽瞬息萬變，裁判往往需要迅速做出判罰，但也可能因為各種原因出現錯漏判，因此需要借助視頻回放進行判定。盡管VAR為裁判提供了更多依據，但AI無法決定的一件事是：球員的意圖。如果球員的手碰到球，它就會告訴裁判球被碰到了，但它可能無法確定是否有意為之。

也正因此，本屆歐洲杯上也產生了不少爭議球。

毫米級“體毛越位”爭議不斷

在四分之一決賽西班牙對陣德國的比賽的第106分鐘，德國球員穆西亞拉在距離球門大約20米的地方射門，球擊中了西班牙防守隊員庫庫雷利亞的手。裁判泰勒讓比賽繼續進行，VAR也沒有介入。

在很多球迷看來，這個手球相當明顯，如果德國隊借此獲得點球，比賽的結局也許就完全不同，東道主還能更進一步。《圖片報》的裁判專家托爾斯滕-金霍費爾也表示：“對我來說，這更像是一個點球，因為手明顯伸出來了。但對泰勒來說，這是一個自然的動作。如果這樣的場景決定了比賽，那真是遺憾。”

在此之前，德國隊在八分之一決賽中2—0戰勝了強敵丹麥。本場比賽裁判和VAR直接參與和干涉了全場比賽的4個進球，其中吹掉了整整3個，并且又送出了1個點球。

盡管VAR為裁判提供了更多依據，但AI無法決定的一件事是：球員的意圖。如果球員的手碰到球，它就會告訴裁判球被碰到了，但它可能無法確定是否有意為之。

丹麥隊后衛安德森本來是已經在第49分鐘破門進球了，裁判過來吹罰無效，VAR回放之后顯示他越位，但其實這個球他頂多就是越位了一個腳指甲的距離，甚至可能都還沒有這么多。戲劇性的是3分鐘后，安德森又因為手球被判點球。當時裁判根本就沒判，在德國隊瘋狂抗議之下，裁判去看VAR回放，然后波形圖顯示好像確實是蹭到指尖了，又給德國隊補了一個點球。

被VAR折磨得欲哭無淚的還有比利時隊的前鋒盧卡庫，他在本屆歐洲杯打入3球全部被VAR取消。上屆歐洲杯小組賽面對芬蘭，盧卡庫的進球也曾被VAR介入所取消，他也就此成為了在歐洲杯這項賽事中被VAR取消進球數量最多的球員。小組賽第二輪比利時對陣羅馬尼亞，盧卡庫被吹掉的一粒進球從VAR回放來看，僅僅越位了一個腳尖，應該可以精確到毫米級別，就是球迷常說的“體毛越位”。

在本屆歐洲杯上，舊技術需要70秒的越位判定，而AI只需要不到30秒。融入更為先進的人工智能技術和采用定位追蹤芯片的VAR高科技，在歐洲杯上的確幫助裁判更快更準確地做出越位判罰，但為比賽做出巨大貢獻的同時，顯然也因為它毫米級的判罰帶來巨大爭議。

熱刺主教練波斯特科格魯就認為，足球已變為法醫學，事事都要精確到毫厘。而阿森納名宿賴特則是直接表示，本人作為一個曾經的前鋒球員，永遠無法接受這樣的越位判罰。我無法理解，當一名后衛和一名前鋒面對同一方向時，會出現這種毫米級別的越位判罰。

丹麥隊門將卡斯帕·舒梅切爾賽后在社交媒體上寫道：“這讓人感到失望，因為我們的信念、希望和意志遠不止于此。”他對丹麥隊被判有爭議的點球感到不滿，并感嘆：“現在進球了也不會馬上慶祝，而是轉過身來看VAR，足球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

有的球迷認為，VAR技術確保了比賽的公正性，減少了誤判，提高了比賽的準確性，是足球運動進步的體現。然而，也有觀點認為，VAR的使用破壞了足球比賽的流暢性和觀賞性，VAR的頻繁介入讓比賽失去了懸念和戲劇性。

確實，當VAR成為比賽的主角，足球的魅力是不是也跟著消失了？那種激情四射、一氣呵成的進球瞬間，是不是也被VAR的＂慢動作回放＂給沖淡了？

深圳新鵬城足球隊主教練赫蘇斯·塔托認為，VAR能夠幫助比賽，使得比賽能夠更加公平，同時也是糾正人類裁判犯下錯誤的一個工具。但是VAR作為一個工具也是需要進行改善，主要是在對比賽節奏影響方面。

資深媒體人王海東表示，VAR的出現確實讓足球比賽的精彩程度有了相當大的損失。從此，1966年世界杯決賽的門線疑案，1986年世界杯馬拉多納的上帝之手，這些傳奇或千古謎團都不會再出現，從這一點上講，他覺得是非常遺憾的。但他也認為體育運動在精彩之上，還有一個更重要的標準——公正公平。這也是體育運動之于人類社會，最大的價值所在。

前不久，英超就是否取消VAR進行了投票表決，結果二十支球隊中的十九支選擇了繼續保留VAR。必須承認，VAR提升了判罰的準確度和客觀性。

也有專家建議：“VAR應該只用于糾正明顯的錯誤判罰，而不是去尋找每一個微小的違規。” 足球，也許需要保留一些不確定性和人性化。畢竟，足球不是做數學題，它的魅力就在于它的不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