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碼與解碼視域下的彈幕文化研究

摘要：文化作為上層建筑與技術進步息息相關，如互聯網技術的蓬勃發展不僅促進了原有文化的傳播，同時也衍生出許多新興文化，彈幕文化就是其中之一。本文采用文獻分析法和案例分析法，簡述彈幕及彈幕文化發展過程，以斯圖亞特·霍爾的“編碼與解碼”理論為支撐，從生產、流通、使用和再生產四個角度剖析彈幕文化盛行的主要原因，認為彈幕文化對信息秩序、視頻文本、主流文化及道德法律都造成一定沖擊，并針對性提出文化融合、搭建橋梁、完善機制及運用法律等策略，旨在助力彈幕文化健康發展。

關鍵詞：彈幕 編碼解碼 主流文化 亞文化

媒介技術的發展為大眾提供了更加多元的社交渠道和更加豐富的表達方式，“人人都有麥克風”的時代不僅重塑著媒介的表達權和大眾的話語權，同時也催生出包括二次元動漫文化、表情包文化及彈幕文化在內的網絡亞文化。其中，彈幕文化更是隨著視頻網站的技術升級和用戶媒介習慣的養成逐漸成為極其流行的一種亞文化形式。彈幕文化指用戶在觀看視頻內容時依托視頻技術、數字技術使用文字、表情等符號進行評論與互動所形成的一種文化景觀，呈現出交互性、即時性、指向性、娛樂性等鮮明特征。而彈幕文化的形成與用戶對彈幕形式本身、彈幕內容本身的“編碼與解碼”具有實質性聯系。

一、編碼與解碼視域下彈幕文化盛行的原因

斯圖亞特·霍爾的“編碼與解碼”理論作為文化研究學派的代表性理論，揭示了“編碼與解碼”過程的實質是“主流文化與亞文化之間的對立、沖突和妥協”。同時在其著作《電視話語的編碼與解碼》中提出“電視話語也要經歷信息編碼環節、流通環節、使用與再生產環節（解碼環節）”，一方面為解開彈幕文化緣何能夠沖出亞文化圈，逐漸受到各大視頻網站和大眾的認可這一謎底提供了理論支撐；另一方面能夠使大眾基于文化的底層邏輯了解彈幕文化盛行的主要原因。

1.“編碼”空間彈性增強。斯圖亞特·霍爾對于信息“編碼”的討論局限于報紙、廣播、電視等傳統媒介，他認為信息的“編碼”受傳統媒介制度、文化、理念等一系列因素影響。因此，當時信息“編碼”的媒介空間彈性很小，彼時內容產出和文化傳播都表現出較強局限性。如今，信息處于高速發展的新媒體環境中，其生產力得以進一步釋放，信息“編碼”的媒介空間彈性增強，可以容納更多“編碼”信息。信息“編碼”能力的增強體現在彈幕文化層面就意味著大量視頻內容可以被生產出來，作為彈幕載體的視頻信息既為彈幕的出現提供了大量基礎材料，也為彈幕文化的形成奠定了重要物質基礎。

2.信息流通平臺增多。信息經“編碼”之后會進入流通環節，盡管斯圖亞特·霍爾在“編碼與解碼”理論中對流通環節的著墨較少，但是從他對流通環節“將信息從編碼者傳送到受眾的過程”的描述中可以看出，此處流通環節等同于傳播渠道。傳統媒體時代的流通渠道有限，導致信息流通性較差，傳播速率遲緩且互動性不強。而在新媒體時代，媒介技術的升級催生出大量移動化的媒介平臺，如嗶哩嗶哩、愛奇藝、芒果TV、抖音、快手等平臺均已開通視頻彈幕功能，既為已經“編碼”好的視頻信息提供多元傳播渠道，也為大眾提供即時互動的平臺，促使大眾能夠隨時隨地瀏覽“編碼”信息，并有機會第一時間發表想法和感受，初步的“解碼”促進了彈幕這一新事物的發展。

3.使用群體不斷擴大。彈幕的形成實際上脫胎于對“編碼”信息的傳統評論，單一的評論體系不足以形成“幕布”，嚴格意義上來講不能夠稱之為“彈幕”。例如，雖然早期國內外部分視頻平臺開啟了彈幕功能，但是許多視頻內容的彈幕信息寥寥，一方面，意味著參與“解碼”的群體不足；另一方面，意味著大眾按照媒介或原作者的初始“編碼”意義進行“解碼”，同向“解碼”群體居多。當前，國內開通彈幕功能的平臺數量較多且形式多樣，如嗶哩嗶哩平臺新上線煙花彈幕、對抗彈幕等“特型彈幕”，吸引更多用戶參與“解碼”。隨著視頻用戶數量的飛速增長，使用彈幕的群體不斷擴大，進一步推動了彈幕文化發展。

4.“解碼”意識與能力釋放。斯圖亞特·霍爾認為文化研究就是要打破原有的符碼，將已經“編碼”完成的信息中的意義釋放出來，而彈幕文化便形成于打破原有符碼、重新釋放意義的過程中，這與大眾“解碼”意識和能力的釋放密不可分。一方面，大眾“解碼”意識越來越強，其不再按照媒介“編碼”好的內容和程序理解作品，而是在“妥協式解碼”的基礎上進行“反向解碼”，如很多彈幕內容會深入解讀視頻內容，或進行知識講解、科學普及，或進行觀點質疑、內容糾正；另一方面，大眾“解碼”能力越來越強，無論是出于互動、娛樂還是發表見解，大眾的理解力和創新力衍生出超過原“編碼”信息的意義，不僅提升了原“編碼”信息的傳播價值，同時再生產的“解碼”內容也成為經典?！敖獯a”意識與能力釋放使得彈幕文化不再是無意義狂歡下的產物，而是一種閃爍著價值光輝的意義文化。

二、編碼與解碼視域下彈幕文化的異化

彈幕文化的出現促進了原“編碼”信息的傳播，這對提升視頻傳播力、弘揚視頻內容的價值觀具有現實意義。但是作為一種新興亞文化，彈幕文化在發展過程中也呈現出一定異化，尤其在高度自由的媒介環境中，“編碼”信息和“解碼”群體在不知不覺中走向對抗，因此，既要正視彈幕文化對主流文化造成的沖擊，也要警惕因對抗衍生出的一系列社會問題。

1.打亂了“編碼”信息的秩序。原作者在生產和制作視頻內容時按照一定符號順序對信息進行“編碼”，使得劇情內容具有時間順序性和邏輯順序性。彈幕的出現使大眾擁有自由“解碼”的權利，可根據自身需要重新將視頻原本的符號進行排列組合。如“劇透式彈幕”直接公布下一階段的視頻內容、關鍵劇情節點及結局；“提示性彈幕”則利用“彈幕護體”“前方高能”等詞匯進行內容提要；還有“建議跳轉至xx分觀看”的“解碼”課代表。此類彈幕文化的蔓延打亂了“編碼”信息的原有秩序，是對視頻內容原生態的嚴重解構。

2.“編碼與解碼”間的隔閡增大。斯圖亞特·霍爾認為“編碼者”與“解碼者”地位的結構差異和符碼間的不對稱性會造成大眾對信息的誤讀和誤解。大眾對視頻內容文化的解讀往往與創作者之間存在顯著差距，這對于文化本身而言就是一種割裂，一旦割裂越來越深便會導致彈幕文化異化甚至畸形。例如，部分文藝影片的歷史背景、拍攝手法具有極強的文化藝術性，使得大眾在欣賞和理解過程中本有一定困難，而“解碼者”的強行“解碼”無異于在現實與影片之間筑起高墻?！熬幋a與解碼”間的隔閡不斷增大，不僅難以對主流文化的傳播發揮推動作用，反而會加大彈幕文化與主流文化之間的鴻溝，進而分化成兩個世界，既不利于彈幕文化的正向構建，也會阻礙視頻內容的傳播。

3.過度“解碼”嚴重背離文本。新媒體時代的視頻用戶集合體復雜多元，不同個體對視頻內容的理解各不相同，大眾紛紛借助彈幕結合自身思維“解碼”著視頻內容，而過度“解碼”嚴重背離文本，與文本最初的用意背道而馳。一方面，過度“解碼”體現在大眾對于視頻核心思想的解讀，脫離視頻內容整體，僅分解與細究某個點，嚴重扭曲了文本原本的意思，否定了原“編碼”內容的價值；另一方面，過度“解碼”體現在大眾經常聚焦在一句別無他意的臺詞、演員不經意的動作及微不足道的場景中，甚至將“解碼”行為異化成為找茬游戲和娛樂項目，如電視劇《甄嬛傳》，大眾會用彈幕重點標注穿幫鏡頭，也會在覆蓋原臺詞的基礎上用彈幕“惡搞”劇情。

4.肆意“解碼”造成文化消極。斯圖亞特·霍爾的“編碼與解碼”理論充分肯定了作為信息接收者的大眾具有主動性和意義創造性，但是當前的彈幕文化賦予大眾極大的“解碼權”，在主動性驅使下，大眾肆意“解碼”，造成文化消極，使得彈幕文化走向墮落。彈幕中存在諸多與原“編碼”信息毫不相關的評論和互動，這對于視頻本身和有彈幕需求的大眾而言屬于一種“彈幕垃圾”。同時彈幕成為大眾宣泄情緒的通道，各種負面情緒和低俗彈幕用語下的“對話式彈幕”成為引發罵戰的導火索。需注意的是，部分彈幕嚴重挑釁道德和法律底線，利用彈幕對網友進行人身攻擊、對視頻主體進行抹黑造謠的網絡暴力事件屢禁不止。

三、編碼與解碼視域下對彈幕文化的引導

彈幕文化的發展使大眾看到了文化的多元性和包容性，同時也意識到規范文化發展的重要性。斯圖亞特·霍爾的“編碼與解碼”理論從根本上揭示了彈幕文化的產生機制、運行機制，同時也洞悉了彈幕文化異化的危機，從“編碼與解碼”角度出發或許能夠為彈幕文化的積極治理和正向引導提供新思路。

1.從“編碼”端促進彈幕文化與主流文化相融。隨著視聽時代的到來，視頻傳播已成為最主要的傳播形式，彈幕行為逐漸上升至文化層面，而彈幕文化開始朝著主流文化蔓延，因此需要從“編碼”端促進彈幕文化與主流文化相融。斯圖亞特·霍爾認為，“文本不僅由文化符碼決定，同時還受社會主導話語的影響”，彈幕文化仍然需要主流文化引導，因此主流文化應主動兼容彈幕文化，在“編碼”與主流文化相關的內容之初可以考慮適當引用彈幕熱詞，一方面能夠彰顯主流文化的包容性，借此吸引更多年輕大眾關注主流文化；另一方面可以引導彈幕文化正向發展，為形形色色的彈幕文化樹立正確的標桿。

“編碼者”即視頻內容的生產者，在視頻內容的編輯階段、符號組合階段不能僅考慮內容本身，而是要考慮內容中所蘊含的文化價值。“編碼者”可以結合彈幕特點，在視頻內容中融入主流文化，以主流文化為核心的視頻內容能夠在彈幕輸出和彈幕文化形成過程中發揮積極引導作用。例如，嗶哩嗶哩作為國內彈幕的頭部平臺在保持自身特色的基礎上逐漸主流化，“編碼”端的視頻融入傳統文化、人文精神及文化藝術內容，由此形成的彈幕文化也極具主流文化色彩。

2.架起“編碼者”與“解碼者”溝通的橋梁。面對“解碼者”對“編碼”內容的扭曲、與“編碼者”之間的誤解等問題，不能只寄希望于大眾媒介素養和知識素養的提升，而是應架起“編碼者”與“解碼者”溝通的橋梁，避免大眾對于“編碼”內容的過度“解碼”，及時引導大眾朝著正確、理性的方向思考和發送彈幕。視頻生產團隊可以安排演員、主創人員參與到彈幕活動中，與“解碼”的大眾進行互動并解答大眾對于內容的疑問，如優酷的真人秀節目《這就是生活》團隊便發起“明星陪你玩彈幕”活動，使得受眾能夠和參與節目的明星同框聊天，促進“編碼者”與“解碼者”的相互理解。

雖然彈幕并非客觀存在的社交平臺，但是卻成為一種新型社交手段，大眾通過彈幕實現交流互動，獲得社交歸屬感。社交平臺中存在大量意見領袖，作為概念上的社交平臺，彈幕社交過程中也應當以視頻內容類別為單位設立意見領袖。意見領袖可以針對“編碼”內容進行深刻解讀，同時也可以作為聯結“編碼者”和“解碼者”的橋梁，幫助其他“解碼者”理解視頻內容內涵，做好“解碼者”的語言引導和情緒安撫，促進彈幕文化發展。

3.完善彈幕審核機制，建立彈幕過濾系統。2021年底，嗶哩嗶哩公布的數據顯示，嗶哩嗶哩全站彈幕累計總和數量突破100億次。在彈幕文化持續發展過程中，優酷、騰訊、愛奇藝等長視頻平臺，以及抖音、快手等短視頻平臺也開始向彈幕領域深耕，各大視頻網站將彈幕功能作為業務發展主賽道，彈幕文化市場的潛能仍有待挖掘和釋放。彈幕平臺不應僅關注彈幕文化帶來的經濟效益，還要主動承擔起平臺的社會責任，規范彈幕使用范圍，有效監管彈幕內容。

彈幕平臺應完善彈幕審核機制，其一，針對部分不良彈幕內容，平臺要實時監管并追蹤，及時刪除低俗的彈幕內容，避免不良影響擴大。其二，平臺應設置一鍵舉報模式，針對被舉報的彈幕內容采取“限流先行”策略，經審核后再決定是否公開。其三，針對惡意“解碼”、屢次不遵守彈幕規則和彈幕禮儀的用戶，平臺可采取暫時性禁言或永久性禁言等懲戒措施。其四，由于彈幕數量龐大，僅依靠平臺審核難以快速有效監管彈幕內容。因此，平臺可建立彈幕過濾系統，通過設置敏感詞、關鍵詞等方式直接過濾低俗彈幕，同時減少惡意刷屏行為，為優質的“解碼”內容讓道。

4.運用法律為優秀彈幕文化傳播護航。斯圖亞特·霍爾在討論“解碼”釋放了意義的同時，前瞻性地提出“意義既有一定的開放性，又要受到一定的限制”。同樣通過對視頻內容的“解碼”而釋放出的彈幕文化也需要一定法律條款加以規制，才能夠避免因肆意“解碼”造成的文化消極現象。《網絡短視頻平臺管理規范》及《網絡短視頻內容審核標準細則》中明確有關彈幕的管理內容，并結合彈幕即時發布的特點提出要對彈幕內容進行“實時管理”。

為了提升平臺和用戶對彈幕文化傳播和發展的重視程度，相關部門應約束彈幕平臺在彈幕賽道的無序擴張，確保彈幕平臺彈幕功能應用和開發的合法性及合理性，并進一步引導平臺和彈幕用戶完善個人信息，在保障用戶信息安全的前提下，通過實名制注冊、地理位置追蹤等方式，規范用戶“解碼”行為，從源頭遏制低俗、暴力等不良彈幕內容的出現。

四、結語

從發端到成功破圈，彈幕迎來了屬于自己的黃金時代。“編碼和解碼”的碰撞催生出彈幕文化，彈幕文化既可能是促進文化認同的紐帶，也可能是阻斷文化交流的屏障。在彈幕文化熱潮居高不退的當下，對彈幕文化的價值探討和問題反思確有必要，更重要的是要對熱文化進行冷思考，不能夠只浮于表面探討彈幕文化現象，而要從理論層面進行深度剖析，以促進“編碼與解碼”的內在一致性，營造出更加健康的彈幕環境。

作者單位 華中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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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錢爾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