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眼里的黃軒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而他說,黃軒豈止一面。他有欲望、有棱角,他有天真、也很敞亮。他對世界的表達欲與好奇心,皆在表演里,隨時間愈久愈深。如何在競爭激烈的娛樂圈保持底色?黃軒笑說:“成為自己的光。”








我們在香港見到黃軒,他指著荷李活街道,感慨:“我很喜歡我們取景的地方,依山而建,有些坡度,霓虹燈底下都是開了幾十年的商鋪,哪怕有些陳舊,倒也都是電影感。”
香港對于拍電影的人而言,總有些特殊意義。黃軒說:“就在這么一個地方,拍了幾千幾萬部電影,星光熠熠,遍地傳奇,伴隨著我們的童年、青少年時代。似乎這里的每一條街道都拍過電影,走到哪里都有電影的畫面和場景。”
彼時黃軒正在這里拍攝林超賢導演的電影《蛟龍行動》。他會在街頭聽著經典的粵語老歌跑步,也會站在中環(huán)9號碼頭前看天光變幻,仿佛穿越時間。
黃軒與我們說起了“邵氏”,“我們在訓練的時候去了邵氏的攝影棚,我覺得,哇!這是邵氏!小時候沒想到自己能當演員,更沒想到二十年以后,也能在邵氏影業(yè)的攝影棚里拍電影。真真假假,我覺得自己有點像在電影里”。
從《莫斯科行動》中邪魅反骨的“苗青山”,到即將上映的《來福大酒店》中接地氣的“三青哥”,再到《蛟龍行動》中錚錚鐵骨的硬漢“孟闖”。短短兩年,黃軒的銀幕形象不斷翻新。
作為一位已經有所成就的演員,如此顛覆在觀眾心中的形象,不擔心嗎?
“若連嘗試都不敢嘗試,瞻前顧后的,一定缺乏勇氣。要連點勇氣都沒有,就永遠沒有更多的可能性。”黃軒答得爽快,“我可能不滿足于我只是‘黃軒’這一個個體,我性格挺多元的,內在的調色盤也很豐富。如果只生活在單一的、‘黃軒’的生活里,我覺得過于有限”。黃軒口中的“有限”,是缺乏“戲劇性”。“每天接觸的人都差不多,經歷的事情也差不多,不會有那么多戲劇化的事情發(fā)生。”
表演于他而言,是一種體驗,滿足好奇心和表達欲。他想體驗別的職業(yè)、經歷別的年代,成為別人。“我覺得表演很有意思,但有意思的事就得有變化。你想,再喜歡吃的東西,讓你天天吃,你也會覺得索然無味。”
說到演戲這件事,在觀眾看不見的角落,藏著黃軒的鋒利和極致。“全場人都在,我要是連臺詞也沒說好,表演也沒有發(fā)揮好,我真的就是直接扇自己巴掌,我會不顧一切,就算豁出去,也要把這件事弄好。有時候就是跟自己較上勁了,特別狠。”
黃軒的鋒利,在表演上是對自己的極致苛刻,在工作上,則是對身邊人的極致坦誠。“我不會刻意傷害別人,但我性格上也有比較直沖的一面,不喜歡繞彎,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現(xiàn)場又笑了起來,氛圍松弛。“這就是我們團隊特別好的地方,我們都特敞亮,不會藏著掖著。誰要是刻意地來夸我,我也能聽得出來。”
黃軒說,只要不是工作,習慣什么都自己來,“我自己出去玩,自己開車,自己訂機票,自己安排所有的行程,我只要不拍戲,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我有自知之明,其實人都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也不希望身邊的工作人員刻意保護我,什么都不跟我說”。


雖然看上去敏感豐富,但黃軒強調“我沒有那么脆弱”。他把觀察自我當作一種和自己相處的游戲。“我經常會發(fā)呆,思考腦子里冒出來的念頭,檢點自己,這是我的一個訓練。我不希望被大家包裹得很嚴實,照顧我的小情緒、小自尊心,我不想成為那樣的人。”
在自省和內耗之間,黃軒給自己劃出清晰邊界——“我骨子里也不是什么壞人,不會去評判對和不對,我只會說我是這樣的,我知道了,看到了,了解到了。然后,不消耗就好了。”
《來福大酒店》的三青哥有句臺詞:“一塊壞了的表,一天還能對兩回呢。”似淡實深,對世事都有番自己的道理。黃軒對自己接下的所有角色,都有相同的驅動:理解他,成為他,駕馭他。《來福大酒店》打動他的其中一個原因,便是他發(fā)現(xiàn)很多人在意怎么“生”,卻未必好好想過如何“離去”。生和死是兩個點,面對它、接受它,是重要的課題。
黃軒喜歡思考,電影也幫助了他進行更多的思考,使他自洽,使他豐滿。這種自洽還建立在他對自己的了解之上,“盡可能做自己能夠做的事情,不消耗自己,也不去消耗別人”。
他喜歡的運動也一樣——滑雪、沖浪、跑步。“都是一個人可以完成的。我覺得運動是一個享受的過程,是一個自己跟自己對話、進階的過程,我不希望變成抗爭性的、我輸你贏、特別劍拔弩張的感覺。跟我的性格也有關系,我從小就不喜歡特激烈地爭奪一樣東西。”
如他的運動觀,黃軒不喜爭端,在只爭朝夕的娛樂圈,“佛系”可能意味著錯過。對此,黃軒并不認同,他說:“我會表達態(tài)度,我會積極,但也就是僅此而已了。我相信很多東西也許可以爭來,也相信很多東西是爭不來的。我不想為難自己,有些事情我覺得就做到這兒了,我把自己的態(tài)度表達了,我相信對方是懂的,就行了。”
體面是黃軒的底色之一,是他的邊界,也守住他內心的清明。“爭來爭去是爭不完的,它會讓你的欲望不斷上揚、膨脹,最后變得面目全非。我更在意自己到底舒不舒服,什么樣的事能值得讓我為了快樂而去做不快樂的事呢?”
黃軒當然希望自己更走紅,因為這意味著“作品能被更多人看見”,但他也相信“命運”。“這不是我一個小手或一個小腦瓜子就能控制的,我何必庸人自擾?如果有,我欣然接受、感恩,如果沒有,我生命中還有很多其他事要去體驗。”
滑雪就是生命體驗之一,它不止是運動,更是一種生活方式。“上午起來喝茶看書,中午之前去滑雪,下午滑累了就回來喝上一杯啤酒,晚上找一家喜歡的餐廳,安安靜靜吃點東西,喝一點暖暖的酒。運動對我來說只是助興的一部分,它把我?guī)ьI到那個地方,帶進自然里。”
黃軒也喜歡一個人背包旅行,“沒那么忙的時候,兩個月,一個人,在路上。不需要交流,沒有牽絆,也沒有所謂的迎合”。他覺得“止語”是特別好的一個狀態(tài),“讓內心更加清明,讓精神積蓄能量。少說話,少吃飯,多喝水”。
銀幕外黃軒的生活其實很簡單,“穿?舒服得體就好了,吃?健康干凈就好了,剩下的那么多時間可以做點更有意義的事情”。他最近愛上了整理內務,用不著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送給朋友。“我現(xiàn)在覺得東西一多,就不舒服。就想把東西給稀釋掉、精簡掉。”前一陣和朋友在上海逛街,黃軒還特別欣喜地發(fā)現(xiàn):“商場里有這么多東西,我都不需要。”
生活極簡,精神則如饑似渴。黃軒說,他時常會有一種緊迫感,感到時間精力極其寶貴,不能被分流到那些不重要的事情上。“我可怕浪費時間了,總覺得我知道的還太少,我對這個世界了解得還過于片面,我內在的很多東西還是太單薄,還沒有能力去轉化。接下來的人生,都希望放在我內在的轉化和提升上。”
在劇組里、在飛機上、在床頭,只要有一段固定的時間,黃軒就會拿起書,尤其是在飛機上。“我覺得飛機是一個很特殊的空間,在空中你不會用手機,也不會有人和事情分散精力,更不需要交流。那幾個小時完完全全屬于自己,所以我很喜歡在坐飛機的時候看書,一小束暖光射下來,那種感受非常自洽。”
黃軒說,他刻意地保持著讀紙質書的習慣,“我比較傳統(tǒng),喜歡書的味道,喜歡紙張,喜歡一頁一頁翻書的那種感覺。包括我可以在書上做筆記,它會誘發(fā)我的一些思考。看電子版可能就滑過去了”。黃軒最喜歡讀的是歷史和哲學,抓住事物的基本規(guī)律,可以令人穿透時間。他是這么思考的:“我不會焦慮到說我什么都想知道,但我希望通過讀一段歷史,一個故事,能明一個理,知道一個規(guī)律,能更多地理解世界、理解生命。”
很容易便能感受到黃軒的真誠,以及對自我較勁式的要求。他的佛系,是設置邊界后的體面,他的松弛,是時間沉淀下的精簡。他的鋒芒都藏于圓融外表之下,靜水深流,自洽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