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人

楊昊宇，2000年生，山西晉城人，河南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2023青年作家訓練營學員，創作發表小小說及評論多篇，著有長篇科幻小說《星元歷》。

小男孩舉起了手中的機械玩具，認真且嚴肅地盯著它說道：“你會說話嗎？”

一陣風刮過，此外再沒聲音。

你為什么不說話啊？

我的朋友，我需要你說話！

我親愛的朋友，我懇請你說話！

我唯一的朋友，我會幫助你說話。

…………

青年男人盯著眼前的仿生機器人，撫摸著它完美復刻人類的表層，嘀咕著：“你會思考嗎？”

房間里只有儀表轉動的聲音。

你為什么不能理解我的想法？

你為什么不能處理各種情況？

我親愛的朋友，我多想你能理解我！

我唯一的朋友，我會幫助你思考。

…………

中年男人在年輕人的攙扶下在湖邊散步，突然停下腳步平靜地說：“你有情感嗎？”

安靜的小路上，年輕人開口了：“你可以輸入‘情感’，我似乎沒有這樣的預設。”

“倘若我現在投湖死了，你會傷心嗎？”

“你可以給我一個會傷心的預設，但你沒有。”

“我親愛的孩子，我多想你能有情感！我唯一的孩子，我會幫助你感知愛。”

…………

老爺爺坐在桌后的椅子上，被聚光燈環繞，無數個話筒插在面前，像一桿桿長槍。老人眼神堅定地開口：“當機器人擁有了人的情感而不只是人的智慧，他就成了‘人’，真正的‘人’。他會像人類一樣思考，站在人類的立場上。這就是我給世界的答案：當機器人成為人，他就是人類族群的一部分。”

臺下鴉雀無聲，但是地球無數個角落的屏幕前，人們聽到老人的話之后，瘋狂咆哮，揮舞著手臂抗議，咒罵著屏幕里的老人。

老人掃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的中年男人，接著說道：“我向全世界堅決承諾：仿生機器人一定會是人類的朋友，一定會站在人類立場！”

已經到最后了，你能否真的擁有情感呢？

我親愛的孩子，你要真的誕生于世了！

我唯一的孩子，我永遠愛你，你能感受到我的情感的吧？

…………

在至高的山峰上，中年男人望著面前高聳入云的石碑，低聲吟誦著上面的碑文。時間如水樣在流動，男人緩緩低下頭沉思。

當然，這一切建立在你看不到的男人眼中的經緯線坐標軸里。在那里，石碑以及高聳的山峰上皆是滾動的數字代碼。旁邊矗立著烏壓壓的大片人群，團團環繞守衛著他們的領袖。一些受了擦傷的士兵皮膚里密密麻麻的電子器件在自我修復，一些似乎智力不高的人正僵硬地擺動著身體的部件。人們一定會詫異此時此刻的場景，然而已經沒有“人”詫異了。

老爺爺坐在桌后的椅子上，被聚光燈環繞，無數個話筒插在面前，像一桿桿長槍。老人眼神堅定地開口說道：“機器人已經擁有了人的情感而不只是人的智慧，它已成了‘人’，真正的‘人’。它會像人類一樣思考，但它沒有也不會站在人類的立場上。它是瘋狂的、恐怖的、無情的。我承認我錯了！我給世界的答案是錯誤的。當機器人成為人以后，‘人’就會被定義為一種新的族群而存在了！”

臺下的觀眾在瘋狂咆哮，揮舞著手臂抗議，咒罵著在一邊冷笑著旁觀的中年男人，或者說老爺爺的孩子，那個擁有了情感和智慧的機器人。但是連通著地球無數個角落的屏幕前，人們卻鴉雀無聲，隨即哄堂大笑。人們都不敢相信，這個古怪的博士又在搞什么惡作劇。這個一輩子都以機器人“人化”為科研目標的老頭，又在故弄玄虛了吧。

是的，很多人在機械暴動的革命之中，臨死之前都是這樣的想法：或許自己只是在夢境中連接上了某款新型模擬游戲的終端？在這個科技可以模擬死亡的年代，大多數好奇的人都“死”過很多次了，所以他們真的死亡了嗎？這里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或者游戲？

死去的人們聽不到那個“中年男人”的喃喃自語：“謝謝你，我唯一的朋友。謝謝你，我親愛的父親。”

人類就這么滅亡了吧。

[責任編輯 谷 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