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書畫中的留白與意境營造

摘要：中國書法與繪畫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書法筆法和繪畫藝術語言是兩種藝術相互融合促進的增強劑。本文主要分析繪畫與書法藝術中的“留白”生發(fā)的意境之美，進而將藝術間的互動性聯系起來。

關鍵詞：留白；書法；繪畫；意境

一、留白的哲學內涵

追溯起源，“留白”一詞本就是由中國畫演變出來的，最初僅是對某種繪畫結構方式與技巧的專指，在對畫面結構進行布局時，特意留出一定沒有任何筆墨的畫面空間，呈現紙張本身的自然色，而后紙張上的這種留白逐步變?yōu)榫竦牧舭注佟Ｖ袊嫵Ｒ浴傲舭住蓖怀鲋黧w，使畫面更有層次感，同時也反映了藝術家的精神世界。畫面從平面的二維空間延伸為立體的三維空間。在中國古代，不僅繪畫會運用“留白”，音樂、建筑、詩歌以及書法藝術同樣有“留白”。因此，在一些藝術當中運用留白的形式語言，可以使繪畫作品更加豐富有韻味，書法作品更加疏朗有節(jié)奏。

二、繪畫中留白手法的運用

中國繪畫，前期常側重對人物形象的描繪，背景則留白，不加任何粉飾突出主體，如顧愷之的人物畫。這時的留白是無意識的。宋代山水畫，即在繪畫的頂峰時期，北宋山水畫多是大山大水，巍峨峻峭。南宋則是山霧籠罩、水天一色，更講究“意境”之美，這時的意境常運用留白手法，通過留白表現虛與實的關系。

（一）繪畫中的虛實表現

山水畫中大量運用留白，當屬南宋時期的山水畫為最。如馬遠的《踏歌圖》（圖1），左下角構圖比較緊密，而右上角則采用了大量的留白形式，使得山漸漸地模糊在人們眼前，山間煙霧繚繞，產生了虛實相映的效果。單從畫面本身出發(fā)，這里的留白是具體的實物，水、云或天的延伸，代表的是抽象的時間與空間。畫面可分為三段式，近景是人物、樹木、溪流、橋面，具體描繪實體物象。中段山間被云霧籠罩，顯得若隱若現。最后的遠景不染筆墨，虛的部分被體現得淋漓盡致。虛與實的描繪，使得作品更具層次感，同時也給人一種立體感和真實感。這里的留白并不是沒有對象的呈現，而是利用“空”來襯托畫面，化心中所向之景物，以虛為實，以空添彩，畫面更具藝術魅力。

（二）繪畫中意境的表現

蘇軾評價王維：“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中國各類藝術都追求言外之意，弦外之音，畫外之景，韻外之致。繪畫中的最高境界“意境”，他是客觀景物融入人的主觀情感而達成的一種藝術境界，具有虛實相生、意與境諧、境生象外，追求象外之象的審美特征。畫中的意境并不是要藝術家畫得多豐富，而是巧妙運用留白手法，使畫外之象更多留給欣賞者聯想。如馬遠的《寒江垂釣》，畫中僅描繪了一葉孤舟上一位蓑衣老人在江面垂釣的景象，作品中除中心人物，其余均是留白，象征著茫茫無際的江面，烘托出畫面的孤寂悲涼，畫面意境不由生動起來。在齊白石的《蛙聲十里出山泉》中，沒有青蛙的形象，而是天和水的地方不著墨色，通過蝌蚪和留白聯想蛙聲的意境。此意境的表現不僅帶給欣賞者視覺沖擊，同時也激發(fā)了他們的想象力，最終獲得聽覺上的滿足。

三、書法中留白手法的運用

趙孟頫在題畫詩中寫道：“石如飛白木如籀，寫竹還應八法通，若也有人能會此，需知書畫本來同。”詩中說繪畫與書法的筆法可相互貫通，而繪畫中的一些藝術手法在書法中也有所體現，留白的藝術手法在書法中占據著一個不可或缺的地位。南宋之后，文人畫崛起，畫面留白越來越多。一方面，虛實相生、意境生發(fā)，另一方面，文人好作詩，詩畫結合，因此也為題跋書法開辟了舞臺。從一幅完整的書法作品出發(fā)，我們由點到面去賞析，可以發(fā)現整個章法本身就有留白部分用以通氣，單字和線條也有留白，使得書法作品不僅通透自然，還具有一定節(jié)奏感。

（一）留白與題跋書法

在畫作上，題跋最早萌生于唐代，后出現在宋朝并在元代廣為流傳，到了明清時期空前發(fā)展②。尤其是宋元以后，文人畫HfMpndLhRblHGdUnwPY6FA==興起，人們更加追求畫面意境，標榜以書入畫。因此，畫面內容就不僅是所繪的對象了，還有詩文題跋，拓展了書法藝術的發(fā)展。蔣勛先生說，一個創(chuàng)作者完成了自己的作品，這作品除了個人完成的部分，他還要到歷史中去接受另一次完成。一幅字畫，除了作者賦予的生命之外，又似乎有了另一個必須完成的使命，每一代人，繼續(xù)在那無限的空白上做著永遠“未完成的工作”③。因為畫中有了留白，所以作者本人或者欣賞者可在其中題跋暢言。

如《墨葡萄圖》（圖2），徐渭通過寥寥數筆勾畫出一簇長滿葡萄向下垂落的藤蔓。畫面的三分之一處是大塊的留白，作者在偏左上方傾斜的角度用行草書進行題跋解說。原本空虛平淡的畫面，借題跋書來化虛為實，使得畫面更加活潑有生氣。跋文內容與墨葡萄圖相結合，營造了畫面的意境，突出了徐渭一生的悲涼凄慘。這里留白處的題跋，所題內容一方面起到解釋畫面深意的作用，一方面增加了畫面的豐富度。有如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它是一幅宏偉壯觀的長卷式山水畫。畫面水天相接的地方有大量留白，而且長卷中有“詩堂”“引首”“跋尾”，讓畫面有了更多的空白，給題跋書法留下了很大的發(fā)揮空間。畫中有黃公望草書自跋的內容，用以解釋作畫目的與記載時間。除此之外，此畫經過朝代的更迭，流到了不同欣賞者手中，他們在畫中記錄自己的看法，留下了書跡。中國畫是融詩、書、畫、印為一體的藝術。因此，畫中的留白手法不僅是一種藝術形式，還為題跋書法的發(fā)展提供了舞臺，促使當今書法形式多樣化。

（二）書法創(chuàng)作中的留白運用

書法可以看成是采用筆畫來分割空白的藝術，在書法實踐中不能忽視空白。計白當黑一直以來都是書法中處理空白的重要原則和法寶，通過筆墨對空白的分割來創(chuàng)造出更好的意境④。雖然古人經常說“書畫同源”，但是書法比繪畫更純粹，它只有黑與白的色彩區(qū)分，僅靠線條去抒情表意。因此，書畫家們就不能單純表現黑色的線條，而是要巧妙地運用留白來襯托黑，作品方能達到上乘效果。

對于線條中的留白，書法最講究的是質感，因此將線條的黑墨也細分為焦、濃、重、淡、清，這里的“焦”是指半干的墨汁烏黑有光澤，劃過紙面時產生“飛白”的效果，筆畫看起來像掃帚掃過的痕跡，干枯且藕斷絲連，使白與黑兩者之間虛實交織，達到線條的豐富性。當然線條中還有粗細而形成不同的留白空間。當線條比較細的時候，除了實線外，線的兩側分割映襯出的區(qū)域即為留白部分，這時線外的留白就會顯得空虛，反襯出字的瘦勁。反之，在線條比較粗的情況下，留白面積相對較少，襯托出飽滿雍容的線質。

單字中的留白，漢字都是由基本的筆畫組成，而筆畫的縱橫交錯必然會分割出不同的空間，筆畫少的字把筆畫加粗延展，筆畫多的字則縮短筆畫和縮小筆畫與筆畫之間的距離，正所謂“疏可走馬，密不透風”。這樣的空間留白帶給人不同的藝術體驗，最鮮明的是不同書體間的結字特征，也有著不同的空間留白效果。篆書線條均勻且空間分布均勻，帶給我們整齊劃一的效果。行草書需要有書寫的連貫性。因此，留白的空間部分就如同山澗的溪流，婉轉盤旋。

章法中的留白，書法藝術中不僅要注重字內空間留白，還要注重字外空間留白，主要包括字距的留白、行距的留白和四周的留白⑤。書法名作中有一件最具特色的作品，那就是圖3楊凝式的《韭花帖》，《韭花帖》全篇內容很少，卻給我們帶來了不同于其他同類作品的藝術感受。一般的行書字與字之間的距離都比較緊湊，書到要點時便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這樣方顯行書的節(jié)奏韻律。楊凝式卻不同尋常，將字距拉大，行距拉大，這樣無論縱橫，它們之間都有大量留白。留白空間大則會產生虛空，而留白空間小則會顯得擁擠，但是這幅作品實現了中庸效果，居于兩者之間，留白部分把握得恰到好處，讓我們感受到書法空靈通透的意境之美。

四、結論

留白是很多藝術中都會涉及的藝術形式，而本文通過對繪畫與書法中留白形式的探究，分析繪畫中通過留白去表現虛實與意境，以留白提升為產生時間與空間的概率。書法中則是從題跋書法與書法創(chuàng)作基本的線條、單字、章法出發(fā)去尋找留白的關聯性。兩種藝術間的分析，留白的藝術表現都是相通的，比如繪畫中實景與虛景，在書法中也有相似的實線與虛線之分。繪畫中有留白而產生意境，書法因為留白而顯氣韻。畫中常有大量留白，使得有題跋的書法熠熠生輝。本文探究了繪畫與書法中留白形式的意義，通過“留白”拉近兩種藝術之間的距離，兩種藝術呈現相互促進的關系，旨在更好地促進藝術的發(fā)展。

作者簡介

周敏，女，貴州銅仁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中國書畫。

注釋

①周思明：《中國畫“留白”藝術的哲學意義》，《陶瓷科學與藝術》，2023年第9期第60-61頁。

②劉重：《論中國畫題跋藝術》，《赤子》，2015年第2期第100頁。

③蔣勛：《美的沉思》，湖南美術出版社，2014年第252頁。

④王扣香：《論“計白當黑”的書法藝術表現方式》，《中國民族博覽》，2021年第18期第130-132頁。

⑤李宏濤：《淺談書法藝術中的留白》，《思維與智慧》，2023年第16期第19-2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