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崎駿：人生電影里埋著友誼“彩蛋”

4月3日，宮崎駿新作《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上映。這部制作了7年的“人生電影”，不久前斬獲了第96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動畫長片。該獎上一次頒給亞洲作品，還是21年前的《千與千尋》，同樣出自宮崎駿。

奧斯卡頒獎禮上放了一段錄像，刮了胡子、人也清瘦不少的宮崎駿，一本正經地轉向鈴木敏夫：“多虧了您的制作經費。”鈴木沉默3秒，比了個勝利的手勢，笑了。這背后，是熊熊燃燒的預算，“在通常的日本電影中是個不可能的數字”，但面對這位攜手40余年的人生搭檔的“告別之作”，又能怎樣呢？

《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是一次極為私人化的酣暢表達，凝結了宮崎駿對自己、對時代的總結與剖析，也投射著吉卜力“三巨頭”的影子。那個用積木構建世界平衡的“塔樓主人”舅公是已經去世的高勛，那個“被死神纏身”的少年真人是宮崎駿自己，而那個引導、陪伴真人進入“異世界”冒險的蒼鷺，則是鈴木敏夫。

“交了兩個喜歡的女朋友”

1958年，17歲的宮崎駿看了日本史上第一部彩色動畫長片《白蛇傳》，被深深打動。5年后大學畢業，他進入東映動畫公司，結識了前輩高勛，兩人都對中國的《鐵扇公主》《小蝌蚪找媽媽》和蘇聯的《冰雪女王》極為著迷。

1965年，高勛導演因為處女作《太陽王子霍爾斯的大冒險》把宮崎駿拉進團隊，之后，兩人親密合作，又分道揚鑣。直到1978年，一個被要求在3個星期內創刊一本動畫雜志的“絕望”的編輯找到了他們，這個編輯就是鈴木敏夫。

鈴木被派去負責《Animage》的創刊。他打電話給高勛和宮崎駿，希望他們能接受采訪，但兩人都不太配合，鈴木幾乎要放棄，直到半夜跑去看了《太陽王子霍爾斯的大冒險》，大受震撼，這才決定再訪兩個怪人。

這一次，高勛和鈴木聊了3個多小時；宮崎駿則埋頭畫畫，讓鈴木干等了兩天，第三天才開口問了第一句話。但鈴木最終還是和他們混成了朋友，“感覺像一下子交了兩個喜歡的女朋友，然后每天每天都在一起”。

1982年，宮崎駿的漫畫《風之谷》開始在《An ima ge》上連載。一年后，德間書店愿意出資，把它搬上大銀幕。這是宮崎駿的背水一戰，他想請高勛當制片人，但對方找了一堆借口推辭。還是鈴木去找高勛，向他怒吼：“對你來說宮崎先生到底算什么？”高勛這才答應。

可在哪里制作呢？“宮崎+高”的組合早已聲名遠播——做完一部作品，拖垮一家公司。苦苦尋覓之際，一家叫T o p c r a f t的公司從天而降。1984年，《風之谷》上映，入選那一年《電影旬報》“十佳電影”。然后“不出意外地”，Topcraft倒閉了。

為了不再“禍害”同行，他們決定自己做。1985年，吉卜力工作室成立。“吉卜力”是阿拉伯語，意為“撒哈拉沙漠上吹拂的熱風”，曾被意大利空軍用作偵察機的名字，又被飛機狂熱愛好者宮崎駿拿去做了工作室的名字。

“我們互不尊重”

1988年4月，吉卜力的兩部劃時代作品——宮崎駿的《龍貓》與高勛的《螢火蟲之墓》同時上映。之后，吉卜力進入鼎盛時代，《哈爾的移動城堡》《百變貍貓》《幽靈公主》《千與千尋》……一次次刷新日本電影票房紀錄，并在美好的故事里織入時代的注腳。

在鈴木心中，發行方和廣告金主固然難對付，但最難對付的還是宮崎駿和高勛。這對“知己+敵人”發誓要將相愛相殺進行到底。《龍貓》和《螢火蟲之墓》，原本都是60分鐘的作品，高勛先犯規，做了88分鐘；宮崎駿不甘落后，做了86分鐘。制作成本水漲船高，完全無視鈴木死活。

《歲月的童話》里，高勛為畫出人物面部的立體感，進度極慢。宮崎駿將主創叫去一通怒吼，誰知剛離開，高勛就對每個人打了招呼，“按原來的畫法”。

到了《百變貍貓》，宮崎駿一度想中止制作，逼得鈴木“裝死”失聯。可最后看片時，他從頭哭到尾，因為片中的貍貓們，一看就是當年在東映動畫奮斗過的老同事們。

宮崎駿總結過他們友誼的小船為什么始終沒翻：“因為我們彼此之間互不尊重。”

活出怎樣的人生

2013年，72歲的宮崎駿第七次宣布退休。妻子聽聞這個消息后，哼了一聲。高勛則說：“雖然他說了這次是認真的，但反悔的可能性也很大。”果然，退休3年后，宮崎駿又興沖沖地拿著新動畫的企劃書找到鈴木敏夫，告訴他想在2020年東京奧運會前做好。

“分鏡沒畫完，你先死了怎么辦？”

“別這么說，搞得我不死都不行了。”

這就是《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的誕生。當項目有序推進時，2018年，高勛的去世打斷了一切。追思會上，宮崎駿回憶二人的相遇，一邊說，一邊哭。他無法接受這份離別，徹夜不眠，持續了一個多月。他開始思考這一生與電影的糾纏，也開始思考生存與死亡，高勛去世一年后，全部分鏡完成，宮崎駿把他“安葬”在了動畫里。

40年來，宮崎駿創作了13部動畫長片，俘獲了不同代際、不同國家的觀眾。這一次，他將“告別之作”獻給自己，為“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交出了答卷。鈴木敏夫目睹了這場答題之旅。一邊吐槽“死也死不掉”的宮崎駿活著的樂趣到底是什么，一邊在對方心生空虛半夜打電話嘮叨時耐心安慰，“不會有事的，還好得很呢。”

“對于我而言，可能有各種各樣的路可以走。但當我遇到宮崎駿的時候，我就想和他一起走下去。”首映禮上，鈴木說，“兩個人里面，一直到有一個人去世為止，我們都會在一起。”

于而是//摘自人民文娛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