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蘭頌歌圖書館：最美麗的例外

美麗的例外

如果博爾赫斯還活著，一定會被絕大部分圖書館的現狀氣死。在紙質書備受冷落的今天，許多圖書館已經遠離了“天堂的模樣”，不是變成塵封的藏書閣，就是變成考研考公考編專用的自習室。

但芬蘭首都赫爾辛基的中央圖書館，是個美麗的例外。它被命名為Oodi，在芬蘭語里意為“頌歌”。花費9800萬歐元（約7.6億元人民幣），建了10年。它是世界上造價最貴的圖書館之一，《時代周刊》曾將其列入“全球100個最佳目的地”。

Oodi的特別之處不在于揮金如土，而是賦予讀者極高的自由度——在這里，人們除了可以看書，也可以帶娃、做飯、開會、看電影、打游戲、織毛衣。它甚至沒有保安和安檢，無論是西裝革履的職場人還是衣衫襤褸的流浪漢，都有進入的權利。

這種包容的理念，正是圖書館設計的基石。在籌備之初，團隊就向市民征集心聲：這座圖書館應該獻給誰？

最終，收集回來的400個答案被做成了藝術裝置，展示在圖書館的旋轉樓梯上，它們是“獻給星體存在主義者”“獻給受歧視的人”“獻給妻管嚴”“獻給孤兒”“獻給失憶的病人”“獻給被誤解者”……答案充分展示了芬蘭人的冷幽默和人文關懷。

i人專屬游樂場

冬天的赫爾辛基，是一個被雪花和星星燈裝點的童話王國。而頌歌圖書館的存在，就像是一艘停泊在雪地上的巨型木制輪船。除了頂層，它的外墻完全由云杉木制成，線條優美柔和，氣質也很符合森林覆蓋率超過80%的芬蘭。

它的“內艙”與肅寂的外表形成了強烈反差，就像一座專為i人建造的游樂場，上中下三層分別營造出三種不同的氛圍感：

一樓是人流涌動的快節奏空間。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整排國際象棋對弈場，上面座無虛席，旁邊就是電影院、畫廊和餐廳。

二樓是一個拱形的封閉式架空層。每走幾步就有不同的小型工作室和創客空間，寫作、做木工、織毛衣、錄歌曲或DIY任何感興趣的事情，所有不想在格子間發霉的人都能在這里被治愈。你甚至可以找到一間世界上最不務正業的會議室——它配備兩個爐灶和烘焙設備，還有平底鍋、攪拌機和咖啡機。你可以一邊開會一邊做飯，一邊搖紅酒一邊看PPT，“班味”不就這么去掉了？

館內的激光切割機、縫紉機都可以免費使用，3D打印僅需每件物品支付0.7歐元的材料費。市民可以在這享受雕刻、縫紉、刺繡，以及為窗簾貼花的自由，主打一個高手在民間。

耳機、吉他、錄音室、剪輯室的設置，給圖書館添上了幾分藝術氛圍。但附近的游戲機、溜冰鞋、網球、血壓儀等稀奇古怪的物件，又似乎在明示人們可以把這兒當自個兒家。在游戲室，能看到不少銀發老頭的身影。

三樓才是真正的“圖書天堂”所在地。內有隨時更新的1 0 萬冊藏書、各種形態的座椅供不同的閱讀者選擇。不想被打擾的人，還可以縮進半封閉式、會轉動的圓形球椅里，暫時與世隔絕。

這層還配有咖啡館和兒童游樂園，家長也能一邊帶娃一邊閱讀。頌歌圖書館歡迎一切孩子進入，圖書館特地在一個書架上設計了一扇暗門——善于探索的孩子就能找到并通往一個巢穴般的“南瓜屋”，那是供親子閱讀的故事室。

如果不想待在圖書館里，外面就是一個戶外公園，有大型攀爬網和運動場，還可以用借書證免費借籃球和滑板。

多樣化的追求體現在圖書館的每一個角落，即便只是一張地毯——藝術家瑪麗卡·邁賈拉特別為三樓設計了一個作品，她從芬蘭童話集中抽選了最喜歡的角色來繪制一張毯子，上面是一個貪吃的巨人女孩、一個吃了神奇蘋果后頭上長角的男孩、變成鳥的孩子和一個穿鐵靴的女孩。她希望，故事中的人物隊伍就像圖書館里一樣，是多種多樣的，而不僅僅是一群公主和農民。

圖書館為人而建，不為書而建

因為多元的接納性，頌歌圖書館在2018年開放不到4個月的時間，就迎來了超過100萬的游客。這不失為一個時代的奇跡——在很多國家的紙質書店相繼倒閉、圖書館逐漸沒落的背景下，芬蘭仍能斥巨資打造一個全民圖書館，并能在總人口不到70萬的城市，做到日均萬人到訪。

“爆款”圖書館是怎樣煉成的

從一開始，圖書館設計的指導原則就是公民的聲音。從2008年起，團隊就開始廣泛調查，并萌生了一個關于“公共夢想”的想法，鼓勵市民分享他們對中央圖書館的愿望，并將它們張貼在一株“夢想之樹”上。

最終，這棵虛擬樹收集了2300個公眾關于圖書館的夢想，如：“希望可以與哲學家會面”“讓作家指導未來的作家”“有一個溫馨舒適的手工藝品室或針織角，任何人都可以在這里鉤織城市藝術作品，同時聽有聲讀物和喝茶”……團隊甚至向市民征集關于“是否想在圖書館約會”的看法，很多人表達了他們的暢想：“想和那個特別的人一起在沙發上休息，看漫畫，吃午飯，還可以用雙人耳機聽圖書館的音樂收藏。”

就連Oodi（頌歌）這個名字也是從2600條建議中公開競賽選出來的，因為其易于記憶、適用于多種不同語言，且與文學有關。小朋友的想法同樣受到重視，圖書館內有三個移動機器人，負責運送書箱，它們的名字來自一位10歲小朋友的提議——從芬蘭兒童讀物中選取了三個幽默的人物名字：Tatu、Patu和Veera（來自芬蘭國寶級繪本《塔圖和巴圖》）。

正因為有如此詳細的溝通、調查和縝密的細節設計，圖書館從開發到真正落成，用了整整10年。它最大限度地尊重公民意志，正如圖書館的總監所說：“在頌歌圖書館，商人、有嬰兒的家庭、學生和無家可歸者都可以身處在同一堵墻內。”

如果說“公園20分鐘效應”是真的，那頌歌圖書館應該也適用于這個理論——只要在里面待上20分鐘，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能看見博爾赫斯所指的“天堂的模樣”。

棟梁//摘自九行Travel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