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等的尊重是發自內心的,是用真摯的情感與對方交往。1983年的一天,劉心武與葉圣陶參加《兒童文學》編委會舉行的便宴,其間,劉心武向葉圣陶敬酒。令劉心武感到意外的是,葉圣陶“不僅立即認認真真地站起身來,立即認認真真地端起他的那杯酒,并且立即認認真真地用了他長長的白白的壽星眉下的那雙眼睛望著我,還認認真真地對我說:‘劉心武同志,您好,謝謝您。謝謝您。’……又認認真真地聽我多少有些慌亂、有些局促、有些言不達意、有些結結巴巴地說出的一些仰慕的話。直到我要離開他了,他才由葉至善同志扶著慢慢地坐下”。那時,葉圣陶已是89歲高齡,而當一個文學后輩來敬酒時,他能以平等尊重的姿態認認真真相待,讓劉心武感慨不已:“這真是永難忘懷的一杯酒。刻在我記憶中的是一個終生認認真真的、謙恭待人的偉大人格。”
復旦大學教授張新穎是翻譯大師賈植芳的弟子。2002年的一天晚上,張新穎帶著3歲兒子去看望86歲的賈植芳,后又一起外出吃飯。賈植芳很認真地稱張新穎的兒子為“張先生”,張新穎趕忙阻止說:“一個小孩子,您怎么能稱他張先生呢?”賈植芳說:“三人行,必有我師,雖然他年齡小,但是一定有我學習的地方。”
晚飯后,賈植芳要帶“張先生”去買糖,但因那天太晚了,沒有買到“張先生”喜歡的那種糖,賈植芳連連對“張先生”表示歉意。第二天,賈植芳給張新穎打電話,說有要事讓他務必來一趟。
張新穎急忙趕過去,卻見賈植芳遞來一大包東西,說是買到了“張先生”喜歡的那種糖,請一定轉交“張先生”。
張新穎說:“小孩子沒記性,早忘了這回事。”
賈植芳很認真地說:“對小孩子不能說謊,更不能在他面前失信。這是關乎能否平等待人的大問題。”這件事,張新穎多次說起過,賈先生的認真和堅持,是骨子里的東西。
章培恒復旦大學畢業留校后,成為蔣天樞的弟子。1958年的一天,蔣天樞對他說:“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約我校點《詩義會通》,你跟我一起校點吧!”章培恒不解的是,蔣天樞只讓他做了兩件事:一是到學校圖書館借了一部《詩義會通》;二是在校點完《詩義會通》后,從頭到尾通讀一遍。除此之外,他再沒做過什么。
幾個月后,蔣天樞交給章培恒320元錢,對他說:“ 《詩義會通》的稿費來了。你取出來后,先去書店買部書。我到書店看過了,局刻本《二十四史》和《四部叢刊》縮印本都不錯,價錢也合適,你隨自己喜歡買一部吧,多下來的錢給我好了。”章培恒看了2本書的標價, 《二十四史》是180元,《四部叢書》縮印本是240元,當下便領悟了蔣天樞的本意。后來,他回憶說:“先生知道我工資低,無力買這樣的大書。如果他買了送我,怕我心里不安,所以就用了合作校點書的名義。先生這種不動聲色的尊重,為的是讓我保持自己的尊嚴。其實,先生自己在經濟上也不寬裕,因為不愿曲學阿世,20世紀五六十年代只發表了2篇考證文章和校點了這部《詩義會通》,稿費收入之少可以想見。我挑來選去,最后買下了標價180元的 《二十四史》,將剩下的錢還給了蔣先生。”
不動聲色的尊重,不僅是一種平等的尊重,還是一種有滋有味的尊重。如劉墉所說:“施與人,但不要使對方有受施的感覺。幫助人,但給予對方最高的尊重。這是助人的藝術,也是仁愛的情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