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美術館藏任伯年《承天夜游圖》作品賞析

任伯年（1840—1895），清末著名畫家。初名潤，字小樓，后改名頤，字伯年，別號山陰道上行者、壽道士等，以字行，浙江山陰航塢山（今屬杭州市蕭山區）人。

任伯年自幼隨其父賣畫，后從任熊、任薰學畫，居上海賣畫為生。任伯年是我國近代杰出畫家，是“海上畫派”中的佼佼者，“海派四杰”之一。

現藏于中國美術館的《承天夜游圖》是任伯年創作于清光緒十二年（1886）的一幅紙本設色寫意人物畫作。作品高177.5厘米、寬47.3厘米，圖繪宋元豐六年（1083）十月十二日夜，蘇東坡與張懷民二人同游黃州城南承天寺的場景。作品刻畫人物嚴謹，細致入微；以寫意之筆恣意灑脫地描繪了寺中竹石樹木等景物，與人物形成鮮明對比。作品技法老到、寓意深刻，是任伯年的代表作品之一。作品落款“光緒丙戌中秋節，山陰任頤伯年甫”，落款后鈐有“任伯年”“任頤印”兩印。

《承天夜游圖》取材于蘇軾《東坡志林》里的一篇隨筆《記承天寺夜游》，寫于宋神宗元豐六年（1083），正值蘇軾因“烏臺詩案”被貶謫到黃州任職。蘇軾在文中寫道：“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戶，欣然起行。念無與為樂者，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懷民亦未寢，相與步于中庭。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p>

《記承天寺夜游》一文以記事為主，兼抒情與議論，運用白描的手法，描繪作者與友人張懷民夜游承天寺的情景，寥寥數筆便勾勒出一個寧靜幽雅的夜晚，通過對月光、竹柏、寺院的細膩描繪，營造出一種清幽淡雅的意境。

蘇軾夜游承天寺不僅欣賞了自然美景，更在交談中抒發了內心的感慨。蘇軾通過描繪月光下的景物，表達了對自然、對生命的熱愛與敬畏；同時，他也通過與張懷民的對話，傳達出在困境中的樂觀、曠達人生態度。

任伯年對這個故事的內涵理解十分透徹。在這幅《承天夜游圖》中，任伯年加倍渲染了蘇東坡賞月的欣喜、夜游的悠閑、遭貶謫的感慨和自我排遣的曠達意境。

《承天夜游圖》中，松柏虬枝盤曲，竹枝蕭疏挺秀，橋頭、橋面、水面留白，特別是在石橋岸側的坡地上，一片淡墨色的藻荇和竹影反襯出了月光的皎潔。畫中雖未表現對話，但似乎傳出了二人交談的耳語之聲，平添了夜游的趣味與興致。從構圖匠心來看，任伯年以簡練而富有神韻的筆法描繪了古柏挺直、秋葉飄零、修竹叢生的環境，而人物的刻畫則更是傳神。通過對筆法的細膩處理，任伯年成功捕捉到了蘇東坡的性格特點和表情變化。在色彩運用上，任伯年巧妙地運用色彩對比營造出一種靜穆的氛圍?！冻刑煲褂螆D》可謂是一幅富于藝術魅力和人文內涵的作品。

從鴉片戰爭到中日甲午戰爭之間的這段時期是中國近代史上較為悲壯和可歌可泣的年代。正是這種時代的契機，給任伯年以啟迪，他的畫中也激蕩著時代的回聲。

比起同時代的畫家，任伯年更善于表現歷史題材。任伯年在創作這類繪畫作品之時，總會帶有一種深厚的歷史感，這源于所繪的歷史人物、故事內在的豐富性，更源于與現實的時事相映襯。任伯年28歲到上海發展之前，民間傳統故事與繪畫藝術對其影響較為深刻。在對傳統中國畫的和西方繪畫的融會貫通中，任伯年不斷探索，反復描繪。之后他的繪畫題材大多取自現實生活，他不僅在作品中寄寓個人情感，而且在民間祥瑞題材中常常流露出深切的人文關懷，這也使得他的作品更受大眾歡迎。

在此，就以這幅《承天夜游圖》為例簡要談談任伯年歷史人物題材繪畫作品構圖的形式美感以及筆者的個人體會。

首先，從構圖風格上看，S形構圖樣式通過畫面的曲線流動，引導觀者的視線在畫面中穿梭，從而營造出一種動態而富有節奏感的視覺效果。這種構圖樣式不僅使得畫面更加生動，也增強了畫面的空間感和層次感。其次，任伯年巧妙地運用了人物與景物、動與靜、明與暗的對比關系，使得畫面在視覺上既和諧統一又富有變化，精心安排的人物與背景營造出夜晚靜謐而神秘的氛圍，線條和墨色的運用構建起畫面的層次感和空間感。畫面中，畫家以流暢的線條勾勒出人物的輪廓和動態，同時通過墨色的深淺變化表現出景物的遠近關系。這種構圖的樣式在任伯年的作品中是非常常見的，例如《桐蔭仕女》（圖2）、《東山絲竹圖》（圖3）、《寒林高士圖》（圖4）等。

《承天夜游圖》在構圖上充分展現了任伯年獨特的藝術風格和創新精神。畫家通過巧妙的布局、流暢的線條、深淺的墨色以及精心的細節處理，構建出了一幅既和諧統一又富有變化的畫面。

我們較為熟悉的西方印象派畫家常常在不同時間反復去描繪相同的事物，例如教堂、干草垛等，任伯年的繪畫作品也有異曲同工之妙。這種“系列”的美感是藝術家迸發的創作欲，難能可貴。任伯年以賣畫為生，可謂是高產藝術家，“蘇武牧羊”“羲之愛鵝”“東山絲竹”等題材在他的作品中反復出現。同一題材經過任伯年的反復錘煉，描繪出的人物栩栩如生。例如“蘇武牧羊”這一題材，中國美術館就收藏了兩件作品（圖5、封二圖）。任伯年在創作這類人物、歷史故事題材作品時游刃有余，營造出一種“系列”的美感。僅以蘇東坡為題，任伯年就曾創作出《東坡玩硯圖》《承天夜游圖》《玉局參禪圖》《蘇長公石鐘辨訛圖》《赤壁夜游圖》《東坡琴操圖》等諸多作品。任伯年的“東坡人物畫”已然成為“東坡”的“別傳”，可以說，他是在用繪畫的方式在為人物“立傳”，極為典型而深刻地反映著一個藝術家、知識分子卑微的社會地位，以及對現實的控訴。隨著任伯年在藝術上的不斷深入，他的作品也更加深刻地反映出個人的歷史情懷。

策劃、組稿、責編：金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