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刊上的薔薇，一度開得紅紅火火

“有韻為文，無韻為筆?！彪s文，文筆兼有，其辭“雖小而明潤”，但能“發憤以表志”（劉勰《文心雕龍·雜文》）。我從1993年始習雜文，寫好的稿子，除了投寄到登載雜文的文學及綜合性理論期刊外，大多郵寄給了報紙副刊。雜文寫作至今30余年了，如今寫得少了，發表也就少了，但寫文章時筆端流露出的雜文筆法仍在，心里對當初刊登我雜文的報刊的那份親切仍在，尤其是對那些曾有緣相見或緣慳一面的報刊編輯的感激仍在。

感謝中國報刊，讓雜文這朵薔薇，曾經開得紅紅火火。

/壹/

雜文篇幅總體來說不長，但寫好雜文的要求并不低。我是在信陽開始動手練習，但在西安已動腦準備了。20世紀80年代，我在古城上軍事工程院校時，一個月外出一次，我就泡西安鐘樓書店，看新近進來的圖書；不外出的星期日，我就泡大學圖書館，看自己想看的藏書。大學四年，課堂上我全神貫注學習計算機工程專業的相關課程，課堂外我認真閱讀了50余本思政經、文史哲書籍，從此讓我養成了雜覽的讀書習慣，儲備了雜博的知識基礎，激發了好問的求知欲望，強化了質疑的反思意識，拒絕了觀念的強制灌輸。

最先發表我雜文習作的報紙副刊，是我大學畢業后曾經工作生活的豫南小城信陽市的報紙，開始是《申城晚報》，隨后有《信陽日報》。1995年12月22日，我在《申城晚報》上發表的諷刺“腐敗分子是人間垃圾”的雜文《另一種垃圾》，就被1996年第3期《雜文選刊》轉載。小說家梁深義為此寫過報刊軼事，記述信陽六里棚地區雜文家集中在報刊“發作”的盛況。

中國報刊及其文化的傳播，在我這個讀者心中產生深遠影響的人物，自認為最有資格值得我先要感謝的是20世紀90年代中期我身邊的兩位兄長閔良臣和趙光瑞。閔良臣出道較早，他無私地把熟悉的或陌生的只要是他自己已掌握的和了解到的報刊專欄甚至編輯姓名統統復印一份給我，方便我按圖索驥、有的放矢地給相關報刊投稿，以利于提高稿件發表的命中率。趙光瑞是我所在單位空軍第一航空學院的宣傳科長，我的直接上司，他熟悉全國有影響并且常發雜文的報刊專欄情況，于是科里有限的訂報訂刊費就用來訂閱在讀者心目中可登高一呼、比洛陽紙貴的報紙雜志，供科里年輕人爭相翻閱、學習欣賞、汲取營養。

趙光瑞年齡比我大，所以在單位我謹言慎行、畢恭畢敬稱他科長或趙科長，但一離開單位，或者說只要一下班，單位里僅剩下我倆，我就一口接一口地“光瑞光瑞”，連“同志”二字都省略了！這一叫，叫出了幾十年沒有隔膜、光有醇厚的戰友情。到了1994年，我和趙科長的雜文在省級以上報刊發表已有20多篇，兩人都有資格（只要20篇）順利地加入了“雜文大省”河南省雜文學會。一年后，我倆主要憑雜文寫作成績，成功加入中國作家協會河南分會。1996年，我以信陽地區三個創作成績突出的作家代表之一的身份，參加河南省作家代表大會。

報刊有文化，通過耳濡目染，滋潤寫作者和閱讀者的心胸，讓他們視野開闊而識大體，從而提升自我的思想境界，陶冶自己的道德情操，豐富自身的知識涵養。在一般單位，對于所謂出名掛號之事，要么科長手頭正忙，干事去點綴一下得了；要么科長是領頭羊，干事禮讓別爭了，反正二者只選其一。我們單位不一般，上下級關系除了編制設置上有不同外，長與員身上時時處處顯現的是平等之光，除各自負責抓好自身業務，做到善于能辦事、辦成事外，還相互鼓勵用寫作來表達自己，也可以說是好好表現出自己所思所學的思想體會，無須藏著掖著?？频纳霞壥菍W院政治部，政治部有位有思想有水平又公道又正派的部主任，姓朱名中海。他的心胸可比得上大海。他善于培養、勉勵、幫助小魚成大魚，其中一項是不管魚小魚大都得要有寫作表達的能力。從此，大魚躍升到上級政治部去工作去鍛煉，更吸引激勵著一批批年輕人比學趕幫，寫作勁頭皆十足。那些躍升者如今不少人也退休了，退休相聚時都不忘當初獎勵他們寫作出成績的老主任。老主任朱中海本人就是一位勤于閱讀報刊、善于借用文章指導工作的人。

文學寫作，讓新聞寫作如虎添翼，錦上添花。我們在軍校宣傳部門工作，力爭多出新作，是深務正業的具體動作。我們的勞作成績還不錯。那幾年，我們宣傳科年年被上級評為新聞宣傳工作先進單位。中國報刊給人民軍隊一個基層單位帶來的直接益處，就是那些經過獨立思考而又發表出來的思辨語句，如一粒粒思想飽滿的種子，潛移默化地激發著鼓動著催促著他們的作者和讀者，發揚創作干勁，爭取單位光榮！

/貳/

業余時間里，我為各家報刊投稿集中在1993年至2002年這十年間。那個時期，無論《人民日報》大地副刊、《羊城晚報》花地副刊、《南方周末》芳草地副刊，還是雖不以“地”名之而一樣既有花開富貴的蝴蝶蘭，也有枝上帶刺的薔薇花的各家副刊園地，吸引著普通作者、知名作家、著名學者踴躍投稿，美美地讓雜花生樹、草長鶯飛。

報刊有思想，既是創作者厚積薄發的文化園地，又是閱讀者品頭論足的議論場地，誰家思想解放越先進，就越能吸引目光聚焦，成為眾聲喧嘩的廣闊天地。1994年《江西日報》副刊舉辦雜文征文活動，我根據征文啟事，立即投寄一篇雜文《真的讓“魯迅遠去”嗎》。月余以后，我收到的卻是《江西青年報》10月27日的刊有拙稿的樣報，并附有報社副總編輯談運滿先生一封言辭懇切的來信，說明拙文在“青年報”發表的過程：

江西青年報正由四開小報改為對開大報，改版第一期須以新面目示人，我在組稿時想到《江西日報·星期刊》單獨在二渠道全國發行，大量稿件無法采用，便去他們編輯部淘寶尋找遺珠。從中發現你的大作附有稿簽卻未采用，原來是他們覺得太過尖銳不便刊發，我認為是篇佳作就拿來《江西青年報》編發了。

這篇拙作被同年11月25日《雜文報》轉載，并獲當年度江西省副刊好作品一等獎，后又被選入北京出版社1996年11月版《雜花生樹》一書。此后，談總一路發表了我不少習作，與我成為結交30年的至交，而今我倆雖較少言雜文，但聊雜話更廣泛了。

除了文學期刊與理論性雜志，報紙副刊更是發表我雜文隨筆的主陣地。《北京日報》副刊雜文大行其道，以至今日仍直接名曰“雜文專版”，一次性地集中推出五六篇雜文隨感，是因有老編輯、名編輯、好編輯的精心傳承而讓優良傳統發揚光大的結果，當年與我聯系的楊子編輯就是其中一員，對作者耐心細致，約稿主動，編稿用心。上海《文匯報》筆會副刊、《解放日報》朝花副刊，每每直截了當地以醒目的“雜文”二字標示欄目名稱，一律用楷體字排版，突出內容并加框刊出，真正成為風花風云風雷皆可議論的“花邊文學”?！督夥湃請蟆肺乃嚥恐魅?、朝花副刊著名編輯沈揚，1997年就編發過我三篇雜文，《“天使”犯罪……》發表在5月15日副刊頭條；12月18日發表的《矛與盾》被1998年1月9日《雜文報》轉載。他平時寄送樣報在信封上的書寫，即可窺其書法風采之一二。筆會副刊主編雜文20年的資深編輯朱大路，身材魁梧個子大，武藝高強本事多，小說、散文、雜文樣樣精通。他曾經上班編雜文、下班寫小說，如今退休了，拳打腳踢更自由。他做事認真，我的因送審未獲通過的稿件，他除了退回，總還附上一封退稿信，別看字少，但每一個字大得如一枚常用的印章，一絲不茍，言簡意賅，中看受看。我在《文匯報》筆會副刊發表的第一篇雜文，是1996年9月10日《難得“難說好”》。而此前我給他寄過《夏日斷想》一文，屬“語絲體”，他給我退回來了。退稿信如下：楊慶春同志：

尊稿寫得不錯。送審時，上峰認為周作人的問題已談得很多了，不擬刊用了。因此奉還請另處。

請繼續賜稿。

朱大路

從郵戳看，信是1996年7月16日從上海發出的。就這可數的字數，他寫滿了整整一大頁紙，可想那些字寫得有多大！“字如其人”這個詞語，是我2001年8月在長白山筆會見過朱大路本人后，才理解得更加具體真切：字是行楷有致，曲直方圓，收放自如；人是堂堂正正，玉樹臨風，器宇軒昂。

我也講“認真”，1996年5月5日，我的一篇雜文《認真說“認真”》發表于《南方日報》海風副刊頭條位置，兩年后他仍記得，并被他選收到文匯出版社1998年8月版的《雜文三百篇》中。三年間，我給筆會副刊投稿計10篇，有7篇刊登見報，二篇送審未獲通過，一篇因寫得虎頭蛇尾被“朱筆”退回。我的刊發于筆會副刊的兩篇雜文《博士的孝心》《隨心說“放心”》，同時被選入上海文藝出版社2000年11月出版的《上海雜文選》。

/叁/

在中國，日報一般指發布周期為一天，每天發行一次的報紙。“時報”一定不會是時時都在發布的報紙，有的能每天發行就很好地體現了“一天一時”，有的說不定隔天才發行一次呢，這個“時”只是不確定時。

那十年，時報、晚報、行業報等副刊的雜文一樣可與日報副刊的雜文比美，這美是思想、文化、品味、幽默、諷刺的集中融合與結晶，展現了紙質報業時代的思想水準和興旺繁榮。北京《金融時報》的房連水、《科學時報》的王卉，鄭州《質量時報》的曹亞瑟、《教育時報》的李若，他們多年約稿組稿催稿，促使我成為其主持的版面上的嘉賓，讓我至今雖得意而實未忘形。這些時報，有的可能改名，有的恐怕已休刊?？o論刊發我文章多與少，精與妙，始終讓我感懷于心，念念不忘。

這里，特別致敬的是在成都出版發行的《精神文明報》及編輯招家杰先生。因為單位常年訂有該報，我也常常瀏覽，銀河副刊責任編輯每期都署名招家杰，引我注目，雖不認識，但心向往之，1994年一開年決定以“稿”試水。碼字拋磚初有所獲，招先生那一年就編發了我四篇雜文隨筆。1995年我更不松勁，新年一開即向他寄去雜文《“別讓他下臺”》，1月14日很快見報，當年第三期《雜文選刊》轉載，獲同年度四川省副刊好作品一等獎，并被劉成信主編、長春出版社1997年1月版《中國當代雜文精品文庫》選收；9月9日發表的隨筆《關于女人與“夫人會”》，被閻綱編選、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9年9月版《學者隨筆》選收。

在晚報副刊陣地上，天津《今晚報》的張金豐經營副刊的《肝膽篇》雜文專欄有聲有色，濟南《齊魯晚報》的張金嶺主持《青未了》副刊青出于藍，兩位副刊編輯如兄弟登山，各自努力，引領著一批批作者把好稿給他們自己負責的園地紛紛投來。我給《今晚報》投寄的第一篇雜文是《一種邏輯常有理》，刊發于1997年7月14日副刊，《中國剪報》很快于8月2日選載在第二版頭條，隨后被牧惠、藍翎、朱鐵志主編，大眾文藝出版社2000年5月出版的《中國當代文化書系·真話的空間》選收。這篇文章的標題，也成為我第一部雜文隨筆集的書名，列入著名詩人、雜文家邵燕祥作序的“真聲音”叢書，于1999年6月黃河出版社出版發行。

我的雜文寫作起步于河南，起先是《申城晚報》，自然很快進軍到《鄭州晚報》。2020年我到鄭州一個單位當評委，回京前與陳魯民、曹亞瑟、盛大林等幾位老友聚餐，建章兄因年齡偏大、身體不好而未成行，只好簡短地通個電話寒暄幾句。一想起當年退役從文、意氣風發的建章大哥，如今被歲月不饒，不禁唏噓不已。

20世紀80年代，我在西安度過了美好的大學時光。在詩歌流行的年代里，我跟風模仿，處女作是一首小詩《夏，笑著走來》，以豎排楷體的形式發表于《西安晚報》曲江副刊。寫作雜文，不忘初心，《西安晚報》就成了我重點投稿的園地之一，其文藝副刊負責人趙發元先生和主編名牌專欄《秦鏡》19年的高級編輯郭興文，在編發我幾篇雜文后，時常約稿問好，益發催使我勤奮地操觚染翰。

巾幗不讓須眉，雜文編輯如是。前面提及的《申城晚報》羅建慧、《信陽日報》栗萍、《北京日報》楊子、《科學時報》王卉、《教育時報》李若，皆為雜文“做嫁衣”的副刊“大國工匠”，匠心獨運，使得“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唐代高駢《山亭夏日》）?！段錆h晚報》副刊編輯李青和《貴陽晚報》副刊編輯陳雯，姊妹前行，各負其責，編發我的雜文隨筆數量可觀，可圈可點的佳作雖不多，但偶有小文亦可聊博一粲?？窃凇顿F陽晚報》上的《與論監督一說》（1998年3月3日）和《鞏俐的申請》（2000年6月26日），就一同被選入貴州人民出版社2005年5月出版的《對號別入座》雜文集?！段錆h晚報》副刊1996年12月9日發表的《打開星空的鑰匙》，榮獲1996—1997年全國晚報科教興國征文一等獎。此文最后一段，也是本人當時寫作的暢想：

還是一百多年前生活在哥尼斯堡的一位叫康德的老人說得真切透徹：“這個世界唯有兩樣東西能讓我們的心靈感到深深的震撼，一是我們頭頂上燦爛的星空，一是我們內心崇高的道德法則！”是的，必須有兩樣。為我們頭頂上的星空更加燦爛，人類需要自然科學去撥開云霧；為我們內心的道德法則越發崇高，人類需要社會科學來指點迷津。遙望21世紀的天空，我們沒有理由要心懷叵測去數星星；我們又有何理由要將科教興國之“科”硬性規定為攀登星空的階梯，而不是打開心空的鑰匙呢？

/肆/

始名“忘己之為大，無私之謂公”的《大公報》，其史除九十年史（《大公報史》，周雨著，1993年7月江蘇古籍出版社版）、百年史（《〈大公報〉百年史》，方漢奇等著，2004年7月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版）、全史（《〈大公報〉全史》，吳廷俊著，2023年6月復旦大學出版社版）等史書修纂外，在資深報人、文化名人、著名學人與《大公報》的關系史中，我早年就認真閱讀過《張季鸞與〈大公報〉》（王潤澤著，中華書局2008年8月版）、《百年滄桑：王蕓生與〈大公報〉》（王芝琛著，中國工人出版社2001年9月版）、《沈從文與〈大公報〉》（杜素娟著，山東畫報出版社2006年5月版），還有《1949年前的大公報》（王芝琛、劉自立編，山東畫報出版社2002年2月版），其中收錄有謝泳寫的《胡適與〈大公報〉》、智效民寫的《傅斯年與〈大公報〉》和吳學昭寫的《吳宓與〈大公報〉》。

當代報人中，與《大公報》的“關系”雖未成史，但也可一書的是《人民日報》原副總編輯周瑞金。1990年底，已是《解放日報》黨委書記兼副總編輯的周瑞金，受命《大公報》社長，赴任時的“飛機票都買好了”（周瑞金著《我的報人生涯擷珍》，浙江人民出版社2020年7月版）。1991年新春之際，“文才可用，心術尤正”的周瑞金，在上海已成為“皇甫平文章”的主要組織者和執筆人?！皥笊绺鎰e會都開了，工作都移交了”，正因這一系列文章，“突然一個電話”，“當場把我飛機票收了回去”（周瑞金著《皇甫平改革諍言錄》，人民出版社2015年1月版），周瑞金就這樣與《大公報》失之交臂，緣慳到任。南下未成，兩年后的1993年4月，周瑞金北上任《人民日報》副總編輯。

作為一名作者，我與《大公報》曾有過9年的文字交往。準確地說，該報大公園副刊從1996年6月5日第一次刊發我的雜文《Y先生近錄》起，至2004年1月15登載我的散文《心想一個目標》止，共發表我包括雜文、隨筆、書評、散文在內的文章近30篇。自1999年至2002年這四年中，由朱鐵志選編、遼寧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中國最佳雜文”年選中，我每年都有刊登在大公園副刊上的雜文榮幸入選。值得一記的是，我在《大公報》上發表的所有文章，全都出自高級編輯孫嘉萍之組稿編稿。2000年8月26日，孫編輯曾專門致信約稿，開頭即熱情肯定：“承蒙先生支持，大公園副刊多次獲登您的佳作”，結尾又盛情邀請：“因為年底要改版，我們想適當地多聯絡一些內地作者。再次多謝您的‘自由談’佳作?！?2000年和2001年那兩年是我在《大公報》刊發文章較多的時期，計15篇。

報刊有傳承，高擎思想言論旗幟是《大公報》一以貫之的傳統與堅持，不但在新聞版面上結合事實與觀點，通過邏輯推理來分析問題、闡述道理，而且在副刊上以揉和新聞性與文學性的筆法，塑造其獨立思考、探討問題的品牌形象。由河南雜文學會編、大象出版社1998年2月出版的《中原雜文選》選入的《夏日斷想》，是《大公報》大公園副刊1996年7月19日發表的第二篇拙文。此文有幸被董橋先生看到，并在他撰寫的《叫魯迅太沉重》雄文中一開篇就提及：“閱《大公報》見楊慶春《夏日斷想》一文，說一位內地中學語文老師認為中學語文教材收魯迅文章太多了?！倍氖窃谧疚陌l表兩年后，我才從文匯出版社1997年8月出版、1998年11月購到的董著《文字是肉做的》中讀到的。雖有些事過境遷，但我仍然奮筆疾書寫就《誰叫魯迅太沉重》一文，刊載在1998年12月16日《中華讀書報》家園?？?。董橋先生誤讀了我的原文，混淆了我的行文，把我要批評的話當成了是我要想說的話加以表揚，我當然要澄清并一辯。所以，我在“誰”文最后寫道：

董橋先生是一位灑脫而不失沉穩的作家，但他對一篇談及魯迅的文章甫讀輒止，文興大發，把自己認為“魯迅太沉重”的理念強加于原作者，就事議事，我以為董先生有些強詞奪理，尤其在不少人以糟踐魯迅為時髦的今日，盡管他的用心不在于此，依然逃脫不了起哄之虞。如今的中國，不盡是人人有閑有錢去喝“下午茶”的中國，輕松的自然輕松，沉重的自然沉重，而讓在輕松的環境里成長的中學生，多接受一些沉重的話題，未免不是未雨綢繆。董橋先生能以為然否？

此文發表后，引來魯迅研究專家房向東的關注，他針對董文、引用拙文，在2000年第3期《魯迅研究月刊》發表了論文《卸載沉重的辦法》，進一步引起了董先生的“回應”：“我看不到楊先生的回應文章，卻很愿意為拙文萬一給他帶來了困擾致歉?！保ㄒ姟稕]有童謠的年代》，董橋著，陳子善編，文化藝術出版社2001年1月版）10年后，我把這一組五篇文章，以“筆墨往談”的形式，編入商務印書館2013年6月出版的“四方風雜文文叢”之一的我個人雜文集《“醒”后吐真言》。又十年后，2023年9月10日，我在浙江“生活有期”公號上發布《楊慶春董橋房向東關于魯迅話題的筆墨談》一文，其中寫道：

《夏日斷想》談及“民族大義”，總與家國情懷相連在一起。國家民族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臨危不懼，挺身而出，為國捐軀是獻身民族大義，為民請命同樣是獻身民族大義。恪守民族氣節，民與族不可分割。千萬不可認為一提及“大”，瞬間就以為“極端即最大”。我本人接受合理的民族主義，爭做理性民族主義者，不僅堅決抵制民粹主義，而且十分厭惡錯把民粹主義當作民族主義的極端民族主義者！

《誰叫魯迅太沉重》一文，僅表明我當年與董橋先生就事論事、糾偏指錯的求真心路，雖言未讓人，但也沒有上綱上線。董先生二文及我的拙文，均提及對方姓名與觀點，只算自說自話。隔空交談，可算筆墨談，而算不得真正意義上的筆墨往談。今謹作幾點說明：

一、董先生的書，此后一如既往訂購和閱讀，不是為“挑錯”和打筆仗，而是為吸收和受益；

二、董先生高頭講章不多，著述在內地出版不少，其文章風格和趣味，因頗合口味而品嘗不已；

三、董文所傳達的獨立精神和自由意味，私心亦曾認可，當下更乃認同，我想不僅僅與年齡有關。

/伍/

報刊有特色，如果僅憑一雜文專欄就能吸引名家佳作紛至沓來還不算的話，那么因專門刊發雜文而成一報者曰《雜文報》也，1983年由時任河北省委書記的高揚同志主持創辦，想必是紙媒年代一佳話耳。略述個人的雜文寫作簡史，《雜文報》的人與文，都是不得不說的故事?！峨s文報》創刊十年后，我在大學從事計算機專業教學之余開始練習寫雜文。1993年底投寄到《雜文報》編輯部的稿子《“炒”——“吵”》，被一位署名趙敏的編輯編發在1994年1月18日的第二版上。是年，他還編發了我的雜文《“錢”途莫測》《寫在寓言邊上》等。一名初學者的習作，能“登在雜文邊上”，那是一種莫大的鼓勵。也就在同年的2月15日，《雜文報》“雜文選粹”專版編輯閻長齡，選發了我刊登在1993年12月11日《羊城晚報》上的《嘆“烏鴉之美”！》。如此不足千字的短文，隨后引來湖北、天津、四川、河南、北京等地作者爭鳴達半年之久，我這名20多歲、正血氣方剛的“雜文新兵”，自一出場就在雜文界混了個臉熟。我贊美、肯定烏鴉“誠實”的報禍精神，并不抵觸、否定喜鵲“誠實”的報喜行為，在最后一段辯證地抒情如下：

在這夜深人靜之時，我閱罷那只“美麗的靈鳥”掩卷遐想。如果這時，一只美麗的喜鵲飛臨我的窗前，報告明天的太陽更燦爛，我會喜歡它；當明日的“夕陽近黃昏”時，一只烏鴉棲落在我屋前的小樹上，輕輕地告訴我黑夜又要來臨，十五的月亮并非十六就能圓，我也不會厭煩它，而只會真切地對它呼喚：“走近點，走近點，我們需要你?！?/p>

自1994年至2000年的7年間，《雜文報》編發和轉載我寫作的雜文計40多篇，大多數以真名發表，除上面提到的趙敏、閻長齡兩位外，李確、邱小剛、繆哲三位編輯常讓拙文占用他們主持的版面的重要位置，激發著一名作者更愿積極思考和勤奮寫作。1995年，《雜文報》關于“三代教師”的“甘苦”討論，廖直先生和趙廷鵬先生分別闡述了自己的看法，我也寫了一篇《爭論的姿態》去湊趣，強調“欲使一個爭論本身就是思想建設，就是思想創造，其前提是那爭論是‘高明的’”，“欲使一個爭論健康進行下去，還要一個條件，就是爭論的姿態，必須是平等的”?！爸挥羞@樣，才能使爭論有文化的價值，對思想建設貢獻自己獨特的思考”。沒想到，《雜文報》1996年1月2日不僅刊出了拙作，而且專門配發“編后”：“現在，我們在這里刊發楊慶春先生的《爭論的姿態》，欲使這個話題的爭論暫時告一段落?！辈⑶页珜В骸皩幷?，我們以為重在過程，貴在參與。輿論的生命在于觀點的不統一。我們贊同約翰·密爾的論點：即使公認的意見確是真理，但若不讓它經受錯誤意見的認真爭議，那么這條真理就難以使接受它的人有深刻的理解和領會?！?/p>

2002年后，我的雜文寫作基本上算“自我停滯”了，而雜文報人還記得他們曾過目的拙作。2003年1月由雜文報編輯、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思想花園》一書，就輯錄了邱小剛編輯的《“帕累托改進”歪用》和繆哲選編的《適得其反》（原載《四川文學》2000年第7期）。1999年和2000年那兩年，僅邱小剛先生一人就編發過我12篇雜文，三分之一刊在二版頭條。1982年河北省高考狀元、北大中文系畢業的邱小剛兄專事寫作去了，這是后來聽說的事。他人如刀刻，英俊挺拔；筆如刻刀，力透紙背。其人其文，印象深刻。他的散文隨筆集，我是見一本買一本，已多達七本，算“一七”。他網名“三七”，筆名刀爾登，預示著他寫作出版的書還早著呢?？娬?，浙江大學教授、博導，本科也是北大中文系畢業，國內著名的中西藝術史學者。他著譯繁富，亦達七本之多，我最早認真閱讀過的是他翻譯的愛德蒙·柏克的《美洲三書》，2003年3月商務印書館出版，不久后又成為商務品牌“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之一冊。

2012年應北京雜文學會副會長李下（筆名瓜田）先生組稿之邀，擱筆雜文已十年的我，寫了一篇《誰來抵制“平庸的惡”》，刊發在當年2月21日《雜文報》頭版頭條。這是我發表在《雜文報》上最后一篇文章。三年后，再想在《雜文報》上發表作品已不可能了，因為雜文報社2014年12月5日已宣布《雜文報》自2015年1 月1日起停刊。但到今天，依舊有人常常親切地念叨著《雜文報》，表明其當初“革故鼎新，激濁揚清”的辦報宗旨已深入人心，值得人銘記。

/陸/

當年雜文報社“?？瘑⑹隆毙肌峨s文報》?？睦碛墒牵骸罢嫌邢迗罂Y源，聚集精干優勢力量，下大力辦好《雜文月刊》?！钡凇峨s文報》?？?，其資深編輯閻長齡和趙敏二位早已分別就任《雜文月刊》雜志（2000年改為此名，1999年還稱為《雜文界》）的副社長和副總編輯。

在圖書館分類中，報紙和期刊常被歸為不同類別，報紙被歸類為“新聞資料”，而期刊則被歸類為雜志或學術性、文學性、綜合性期刊等，當然也少不了“新聞期刊”。這是因為報紙與期刊除了內容和形式上的確不同外，在語言使用上也有所區別。報紙的語言通俗易懂，讀者廣泛眾多，而期刊則可能使用專業術語和學術語言。傳統的報紙和雜志，都是通過利用紙張傳播文字資訊、刊發優秀文章的一種工具。報和刊常常離不開。報紙有副刊，此是其一；辦報紙的人常常也去辦刊物，可為其二。在《雜文報》上首發我習作的趙敏編輯升任《雜文月刊》副總編后，不僅一如既往地刊發我的雜文，而且轉載我刊登在其他報刊上的作品，比如上述提及的《“上面的指示”》（大公報）、《趙忠祥的“蒼蠅觀”》（中國演員報）。他還不忘留下他的“一齒翁漫論”：“常見楊慶春的文章，一打聽，他才30歲左右，戴副眼鏡；老漢我也有花鏡一副，于是視為同黨。雜文要繁榮，須有青年作家大量涌現。愿為他們作吹鼓手。”日后知曉“一齒翁”常有大作發表，不以姓名趙敏見刊，而以筆名阿敏名世。我每有拜讀，不是拍腿叫好，就是暗自稱贊，贊的既有其文詞暗發的“寸鐵”之功，更有他見解獨出的“機鋒”之美。雜志主編有個性，自然會使雜志上的文章大放異彩、精彩紛呈。

報刊有個性，無論刊發小說詩歌散文，還是刊載隨筆書評雜文，其個性色彩要么思想建構上獨運匠心，要么理論見解上獨具慧眼，要么語言表達上獨出心裁，要么知識廣博上獨領風騷。總之，獨樹一幟是其獨一無二的美?！峨s文月刊》有個性，《四川文學》亦如是，特別是其雜文專欄“亂彈”，曾是雜文界十分有影響的品牌，招徠作者和讀者的青睞?！端拇ㄎ膶W》雜志自1996年第6期始發拙作《精裝的垃圾》，至2002年第11期刊發《愚人說夢》為止，7年間共發表我撰寫的雜文、書話計18篇，其中有3篇雜文《精裝的垃圾》（1996.6）、《與論監督一說》（1998.5）、《不是皇帝的皇帝意識》（2000.4）分獲前三屆“三峽風”雜文征文三等獎，《繳不掉的思想》（2001.1）獲第四屆特等獎。這些雜文都出自責任編輯羅勇先生的“修書累紙，意寄殷情”，一直讓我寄意殷殷、念念不忘。在他轉營他刊或專司省作協后，我倆往來更加密切，他來京履職茅盾文學獎評委之責，我到成都采訪之余，我們都抽出時間見面交流，相談甚歡。

獨立思考越普遍深入，呈現在報刊上的文章越會個性十足、豐富多彩。我投寄并發表文章的期刊，除上面談到的《雜文月刊》《四川文學》外，刊發過我雜文兩篇以上的有《世紀》（中央文史研究館、上海市文史研究館聯合主辦）、《方法》（中國自然辯證法研究會主辦）、《北京觀察》（北京市政協主辦）、《唯實》（江蘇省委黨校主辦）、《南腔北調》（河南省文聯主辦），其中《方法》雜志是一本“專門評論聰明與愚蠢”的思想方法讀物，1996年和19/ii7Fng+c6JKLAFVXGjNSAAEe5YD/DRjajkSe0Hexi8=97年共發我雜文隨感竟達七篇之多?？l過一篇文章且坐落省會城市的雜志有長沙《書屋》，西安《各界》，沈陽《理論與實踐》《書緣》，石家莊《探索與求實》《社會科學論壇》，武漢《學習月刊》《湖北社會科學》，廣州《文明導報》《粵海風》等。這里文章大都是雜文，即使還有隨感、書評和對話錄，也都屬于“大雜文”的范疇。這些期刊我收藏得不完備，統計得不完全，但大抵不會少于以上陳列。早先的是《文明導刊》（1994.6），較晚的是《四川文學》（2002.11）。每有拙作刊出，樣刊和稿酬皆按時收到，在我業余寫作的近十年間，毫無疑問，這是一件賞心樂事。十分感謝贈寄樣刊的責任編輯或通聯人員，我熟悉的只有個別，絕大多數連只言片語都未曾留過，純粹屬于期刊與作者的共生關系，卻讓作者收獲的是感激與信任。

上述期刊發表的拙文，有的由其他雜文選集選錄，比如《說“拔高”》（《唯實》1998.4）、《日本為何不肯服罪》（《北京觀察》1999.5）、《人權與特權》（《北京觀察》1999.9）被選入遼寧人民出版社出版的《1999年中國最佳雜文》。《分蘋果的程序》（《唯實》2000.10）被選入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3年9月版《唯實雜文精選點評》（張彥加、張功杭編著），其點評如下：

一個哲學理論問題，在千把字的雜文中能引人入勝地解說清楚，這也是特色。

作者從日常小事中提出問題，從別人的文章中引出自己贊成的觀點，以國家大劇院遭遇黃燈反證之，幾個層次簡單明了，問題好像也說清說透，我真的感受到了什么叫舉重若輕。要把深奧的道理傳播出去，你就得像作者這樣：先用這道理說清一件小事（最好有些趣味），再說清一件大事（最好大家熟悉），人們就會感到通俗易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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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全國報刊雜文專版專欄如雨后春筍，優秀雜文聯翩而至，《雜文選刊》應運而生，專門選編優秀雜文定期出刊是自然而然的事?！峨s文選刊》1988創建，由吉林人民出版社主辦，以“公正深刻、辛辣幽默、雅俗共賞、生動鮮活”風格吸引讀者，2001年被當時國家新聞出版總署評定為“中國期刊方陣雙效（社會效益、經濟效益雙佳）期刊”，甚至僅憑辦刊之力在長春聳立起一棟選刊大樓。

報刊有定位，《雜文報》以“革故鼎新，激濁揚清”定位，《雜文選刊》以 “針砭時弊、批評世俗、反思歷史、解讀人生”定位，我初習雜文時以此思考寫作，可謂專注于沉重之思、探求之真、書寫之美。《雜文選刊》還是雙月刊時，就在1995年第3期和第4期連選拙文《“別讓他下臺”》（原載1995年1月14日《精神文明報》）和《吾乃誰之后》（原載1995年4月1日《深圳特區報》）。他們注重對雜文新人的獎掖，一直讓我感念不已。1996年改為月刊，第3期同一期就選編我兩篇拙作《另一種垃圾》和《公款在訴說》；第6期是“創刊50期‘當代雜文50家’特輯”，選入我的雜文《“超級腐敗”》（原載1996年3月27日《教育時報》）；隨后在第10期和第11 期分別選錄《“情愿坐牢”》（原載1996年8月3日《精神文明報》）和《也是一種譴責》（原載1996年9月3日《大公報》）。1997年在第2期選載《嘆無車》（原載1996年12月3日《河南日報》）后，第4期更是推出“楊慶春作品小輯”，集中選發我刊載在四家報刊上的雜文《Y先生語錄》（原載1996年6月5日《大公報》大公園副刊）、《博士的孝心》（原載1996年10月8日《文匯報》筆會副刊）、《悖論一說》（原載1997年3月7日《中華工商時報》文化副刊）和《豈能替人放》（原載《四川文學》1996年第9期）。

《中國當代雜文精品文庫》1997年1月出版發行，選收拙作三篇，其主編、雜文理論家劉成信先生總結20世紀90年代雜文創作成績時寄望青年雜文作家：

中國的雜文，寄希望于青年作家、作者。我們欣喜地看到，鄢烈山、朱鐵志、劉洪波、楊慶春、曹亞瑟等一批青年作家已脫穎而出。他們的雜文創作有新思路、新視角，同時還不遺余力地創造雜文生存環境，他們抵制雜文的“軟”化和“淡”化，抵制涂鴉似的隨筆代替直面人生、審視現實的雜文。有了這些勇氣與才氣兼備的青年作家，我們有信心期待雜文成為 90 年代后期乃至21世紀的文學界支柱，成為更多讀者喜聞樂見的精神食糧。

劉成信主編對雜文創作隊伍的希望，20年后得到了照應。在朱鐵志主編、柯湘任責任編輯、金城出版社2016年前后出齊的《中國當代雜文精品大系1949—2013》（“十二五”國家重點圖書出版規劃項目）里，朱鐵志先生在大系總序《寫在前面的話》中總結道：

近年來，隨著時間的流逝，何滿子、馮英子、黃秋耘、老烈、牧惠、謝云、舒展、藍翎、李汝倫、陳澤群、王大海等雜文宿將先后離我們而去；嚴秀、方成、章明、劉征、虞丹、周修睦、邵燕祥、黃一龍等前輩已逾耄耋之年；而依然活躍在創作一線的王春瑜、陳四益、李下、鄢烈山、王乾榮、李喬、阮直等，也已跨越退休年齡；即便是安立志、楊學武、張心陽、陸春祥等中堅力量，也過了知天命之年；年輕如劉洪波、徐迅雷、楊慶春、潘多拉諸位，其實也已年逾“不惑”。由此看來，雜文實實在在面臨一個“傳”與“承”的問題。“傳”，是把前輩優秀的作品整理出來，傳之后世；“承”，是通過我們的選編出版，讓后人特別是今天的年輕人知道中國還有雜文這樣一種古已有之并由魯迅先生完善的獨特文體，還有一群為之殫精竭慮、焚膏繼晷的辛勤作者，還有生生不息、佳作迭出的雜文作品。

寫作雜文，是追求真善美的文學創作行為。雜文要寫好，實在是好難。雜文自古就有。南朝文藝理論家劉勰《文心雕龍》辟出專章論“雜文”“諧隱”，而此二篇被列在文體論中間，自然形成了“文”與“筆”的分界線。當代著名學者王元化先生的學術經典《文心雕龍講疏》（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7年1月版），專章講《釋〈附會篇〉雜而不越說》，自《周易》始考據“雜而不越”，臚列各家注釋，列舉韓伯康注：“備物極變，故其名雜也。各得其序，不相逾越?！眲③陌汛司溆糜谖膶W領域，顯然已有新義。根據《附會篇》，“雜”指藝術作品的部分，“不越”指不超出藝術作品的整體一致性?！半s而不越”的意思是說，藝術作品的各部分必須適應一定目的而配合一致。劉勰“文雖雜而有質，色雖糅而有本”（《文心雕龍·詮賦》）的理論概括，指導著歷代文學家躬耕實踐，生產創作出的文學作品在歷史長河中一直膾炙人口。歷史學家班固的總結同樣經得起歷史的檢驗：“雜家者流，蓋出于議官。兼儒、墨，合名、法，知國體之有此，見王治之無不貫，比其所長也?！保ā稘h書·藝文志》）五四新文化運動以來，魯迅開一代雜文新風，喻雜文是“匕首和投槍”，要“鋒利而切實”。王元化先生強調，劉勰把“雜”作為肯定意義提出來，以與單調、貧乏、枯窘相對立。時至今日，正如論者所言，不管社會如何流行雅舍、苦茶、菜譜，我們曾經有過的魯迅風、胡適思、錢穆學，還是可以講得清楚的，而不應沉默不語。揭露真相，還原真實，呵護真誠，捍衛真理，這是寫作雜文的出發點和落腳點。求真，是求索盡善盡美的前提。別看《雜文報》《雜文選刊》先后?？菘?，許多寫雜文的朋友也不再一味地寫作雜文了，但只要雜文人的初心尚在，其他任何一種文體傳承的依然是求真求善求美之道。

“月桂金沙各斗春，薔薇紅透更精神。”（元代方回《紅薔薇花》）。我記憶中那十年的中國報刊，雜文大唱“魯迅風”，不吹“高基調”，如“有刺的薔薇”，盛開在各家版面專欄上，紅紅火火，活活潑潑，映襯著百姓生活蒸蒸日上，社會發展生機勃勃。

（作者系原空軍報社長，高級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