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隱身

你試過隱身嗎？

如果降低呼吸的頻率，慢慢吸氣，然后呼氣，想象身邊嘈雜的一切都不存在，課間吵鬧的聲音就會一點點隱去，直到身邊的同學感受不到你的存在，似乎你并沒坐在教室里。

璐璐就經常這樣隱身。本來，她就是一個不起眼的女生——戴著一副眼鏡，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扎著不長不短的馬尾辮，連發繩都是黑色的；不高不矮，偏胖的身材，長相是混在人群里就很難被辨認出來的那種。你看，璐璐就是這么普通。普通的璐璐，還有不算好也不算差的成績，一切都調配得剛剛好。沒有人會特別注意到她。

這樣的璐璐，就相當于學會了隱身。她得以平靜地觀察教室里的同學。她發現，下課后的教室里，只有她坐的位置附近的空氣是平和的，其他地方都是亂糟糟的。吵鬧聲，說話聲，走動時碰掉的書本、正在接水的水杯以及噴薄而出的“阿嚏”，無不攪得空氣混混沌沌，就像湖面上蕩起的漣漪。

這就是我們的人間啊！被很多聲音填滿，被很多事情填滿，忙忙碌碌的。隱身的璐璐經常會這樣想。不過還好，沒有人注意到璐璐。這讓她能更加肆意地觀察與想象。

中午和晚上的食堂亂糟糟的，所有的聲音都會涌入，好像只有這樣，食堂才是活著的。在漫長的隊伍里，璐璐排在第六列中間的位置。她不說話，只跟著前面的人慢慢走著。一定要慢，不然呼吸會亂，呼吸一亂就沒法隱身了。

隱身的璐璐在食堂觀察著大家。有人快步走動，餐盤里的雞腿隨之微微晃動。有人大口吃著，好像要趕著去完成什么別的事情。當然，也有扎堆的，他們附近的空氣晃動得最厲害，因為他們不僅吃飯，還時不時張大嘴巴聊著天，湊近看的話還能看到牙縫里的菜葉。

學會隱身以后，璐璐感受到了快樂。沒有人注意她，自然也不會有人去評價她。她得以按自己的方式學習、生活、想象。她活在校園里，又好像活在另外一個屬于自己的世界里。

隱身后，璐璐總會去觀察身邊的同學，從他們不經意的話語或動作細節中揣摩出點什么來。

比如，那個男生，每次上體育課，就約上三五個男生沖到籃球場占場地打籃球，然后出一身臭汗，連喝兩瓶水。璐璐想，他的腦子里一定裝滿了籃球球星的諸多事跡和各種籃球技巧。又比如，班里那個漂亮、干凈的女生，她應該要不時應付老師或家長對她懵懂的情感動向的額外關注。她大概很會拒絕吧！因為她總是和女生一起去食堂吃飯、聊天，從來不去球場看那些腦子里全是籃球的男生。

如果可以濃縮一下，有些同學就是移動的教科書，因為他們真的什么都會，又好學又厲害，又名學霸。有些同學就是修圖手冊，據說他們發在微信朋友圈的照片總是背離真相，照片里的他們長相可謂驚為天人。還有一些同學是美食指南吧，他們總是跑著去食堂，以便搶上他們認為的最好吃的菜。當然，有些同學可能是不合時宜的書，他們總干一些大人不喜歡讓他們干的事，如在學校點外賣。

總之，這一切都很有趣啊！璐璐想，這是屬于我們學生的人間。當然啦，看似平靜的這一切下面也一定有暗流涌動。璐璐總能感受到一種情緒包裹著周圍的一些人，他們想要像種子一樣沖破土壤，卻總做不到。這個時候，璐璐去觀察大家，會發現有人正因為解不開一道題而緊鎖眉頭。每次考試前，他們肩上的擔子好像就會更重一些。她希望他們能夠緩一緩，停下來多笑一笑。嗯，要有平常心，璐璐想，像我這樣，付出努力，然后就是等待收獲，平平淡淡地觀察人間，度過高中生活的每一天，也挺不錯的。

高考前，大家一起拍畢業照，熱熱鬧鬧，都快把天上的云晃蕩下來了。大家站在臺階上，露出笑容，等待攝影師按下快門。哎呀，真好啊！璐璐又開始讓呼吸慢慢變弱、變輕，進入隱身狀態。她想將這些年輕的臉龐都印在腦子里——雖然好多人都不熟悉，但她隱身時曾觀察過他們，哪怕只有幾十秒。

屬于高中的人間觀察結束了。普通的璐璐合上屬于自己的高中生活，去大學開啟一場新的人間觀察。

（葉子摘自《課外閱讀》2024年第6期，習k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