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花記（組詩）

一堆黃土

你們有沒有發現

農村的果樹梨樹很嬌貴

兩年見不上熟人，就枯萎了

然后是泉水與井，接踵而來

野草取代了樹枝的位置后

蜜蜂一批又一批

開始背井離鄉

這些年我把故鄉扛在肩上

四處跑動。我的肩頭掉落什么

我就失去什么

我身體里的每一處角落，無一幸免

恍若那些堅硬的窯洞

說塌就塌

如今我躲在大城市里

看著那輪月亮

怎么看怎么像，一堆黃土的樣子

養花記

我從小就愛養花

我可以把母親的白菜地蘿卜地南瓜地

鼓搗出一朵又一朵牽牛花

七八年前在縣城

我養的綠寶石與幸福樹

也都開過花

最近這幾天失眠

我就去買了十幾盆花

只要是望著它們

我就會想起

母親打我屁股的畫面

睡意油然而生

我要把那些花骨朵

重新一盆一盆，撿回來

愛上垃圾

每天早晨醒來

我都會帶上一些垃圾

下樓。我小心翼翼，愛不釋手

果皮、紙、食品袋、玻璃等

混合在一起，如此熟悉

所有垃圾的原型

變得珍貴無比

我感覺我拎著一些

破舊的自己，日復一日

又年復一年

就這樣，我始終認為

我的垃圾去了它們該去的地方

就像那些漂亮的女人

無影無蹤

從前慢

想起那些

挑水吃的日子

我穿著母親做的鞋

從山底到山頂

一步一個腳印

干干凈凈的

仿佛有兩袋糧食

馱在我的身上

一朵云飄過來了

又一朵云飄過去了

我數啊數，從未理會過

身后的余暉

（選自《延河》上半月刊2023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