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荒山到油茶飄香

2023年11月7日下午6點半，我收到蔣曉明從微信發來的幾張照片，是他在懷化市溆浦縣水車鎮高明溪村油茶基地拍的。一張照片是漫山遍野、枝繁葉茂的油茶樹，呈階梯狀遍布山坡，有的枝頭還盛開著朵朵白花，碩大的油茶果吟唱著豐收的凱歌，呈現出一片“油茶染深秋，滿山飄香慶豐收”的美麗景象。一張照片是當地村民個個笑容滿面，戴著草帽，背著竹簍，拿著編織袋，在油茶基地的一棵棵茶樹間穿梭，采摘圓潤飽滿的油茶果。一張照片是兩個村民在房屋門前把成捆編織袋里的油茶果倒在地上，再攤開晾曬，他們的臉上洋溢著豐收的喜悅。

看到這些照片，過往又在我眼前漸漸鮮活起來。

一

蔣曉明今年68歲，是中國農業發展銀行懷化市分行退休干部，他曾從事農村及農村金融工作42年，退休前先后任市分行辦公室副主任、行政經理，獲得榮譽證書117次。

我是2020年12月5日在湖南省金融作家協會召開的第二次理事會第二次會議上認識他的。個子不高，國字臉，走路精神抖擻，隨身帶著相機。

那天吃過晚飯，在住宿的賓館前面，我請他給我拍張照，他爽快地答應了。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全身匍匐在地尋找最佳拍攝角度了。我說，天冷，快點起來，隨便拍一張就行，他卻說，要拍就要拍好點，把賓館的標志物拍進來，才有紀念意義。他拍好后站起來正要往前走時，另一位會員也請他在同一地點拍照，他又將剛才的動作重復了一次，這不由得讓我心生敬佩之情。

從閑談中得知他退休后還在干駐村扶貧工作，便和另一位金融作家去懷化市采訪了他。

2015年3月，懷化分行領導安排蔣曉明到洪江市茅渡鄉鴨池村擔任駐村扶貧隊員。蔣曉明抱著扶貧做好事的想法，接受了這項光榮而又艱巨的任務。兩年后，鴨池村提前摘下了貧困村的帽子。市委又重新指定農發行扶貧聯系點為溆浦縣水東鎮高明溪村。行領導認為蔣曉明是扶貧工作的最佳人選，于是又做他的思想工作。這時的蔣曉明已經退休，家里有老人需要照顧，但是他二話沒說，又踏上了新的扶貧征程。

2017年3月，蔣曉明剛到高明溪村參加駐村扶貧，發現該村村部、學校、敬老院、衛生院共用的廁所十分破舊，而且隨時都有倒塌的危險。經調查了解到維修該廁所需資金2萬元時，蔣曉明便及時向行領導反映，該行用專項捐贈資金給予解決。

2017年6月，蔣曉明到高明溪村貧困戶賀方祥家走訪時，得知他曾在自衛還擊戰中立過功，現患有嚴重的直腸癌術后切口疝，已無錢治病。蔣曉明便立即幫他寫了報告，帶他到縣民政局尋求救助。縣民政局領導立即劃撥2000元的臨時救助資金到賀方祥的賬戶上，并在其報告上作了批示。不久鎮政府也給予了賀方祥1200元的臨時救助資金。緊接著，蔣曉明幫助賀方祥聯系到其扶貧后盾單位懷化市中醫院，并幫他辦好了住院手續。

2017年6月29日至7月1日，溆浦縣普降暴雨，高明溪村村組公路損壞嚴重。蔣曉明冒雨察看災情，用相機拍攝了山體滑坡、公路被洪水淘空等情況，向農發行懷化市分行麻秋斌行長報告災情。麻行長非常重視，籌集專項救災款3萬元，電匯給高明溪村，用于水毀公路維修。

2017年12月21日晚，高明溪村突然發生了山火。蔣曉明一邊帶領村民上山打火，一邊用手機向水東鎮黨委書記李翔報告火情，請求支援。在眾人的共同努力下，終于控住了火勢，有效減少了國家財產損失。但蔣曉明卻因奮力滅火，出了一身大汗，經山風一吹，渾身發冷，得了重感冒，喉嚨都痛得講不出話來，但他卻仍然堅守在脫貧攻堅的第一線。

2018年5月，蔣曉明同志了解到高明溪村部分貧困戶缺米缺油，馬上向行領導作了匯報。行領導立即組織愛心資金12730元，購買好大米、食油，先后送到每個貧困戶家里，有效解決了貧困戶的臨時生活困難。

2018年6月，懷化市駐村辦為全體扶貧工作隊員進行了體檢，發現蔣曉明患有肝右前葉血管瘤、腎多發囊腫、膽囊結石。市駐村辦負責人申正軍對他進行了慰問，大家也勸他好好休息。但他仍然堅持工作，繼續把愛心獻給貧困群眾。

蔣曉明分別在懷化市洪江市茅渡鄉鴨池村和溆浦縣水東鎮高明溪村干了4年的駐村扶貧工作。在此期間，他辦了許多暖民心、解民憂的好事實事，被懷化市直工委、市扶貧領導小組授予“扶貧先鋒”和“最美扶貧人物”稱號，中國扶貧網、《金融文壇》、“扶貧路上的農發行人”都報道過他的扶貧事跡。

2018年12月，蔣曉明離開脫貧攻堅第一線后，依然放心不下高明溪村扶貧產業油茶基地的未完事宜，時刻關注和過問基地的后續發展情況，把心思放在幫助高明溪村振興鄉村經濟上。為了籌集資金，他跑政府、跑部門、跑后盾單位，只要有一點希望，他都做百分百的努力。他幫助高明溪村爭取到了225萬元的項目資金，解決了油茶基地基礎設施遇到的困難，興建了灌溉池，安裝了滴灌設施……

近幾年，蔣曉明仍然在為高明溪村的振興奔波，從未間斷過，還有油茶基地的總經理印達興以身作則，不畏艱難，使油茶果樹初見成效，他們讓我感動，我覺得我應該把他們寫出來，讓大家知道平凡的人是如何做出了不平凡的事情。

二

2023年5月23日，我坐高鐵，傍晚到達懷化市。第二天，我采訪了蔣老師和他家人，蔣老師感冒了，還咳嗽。當采訪蔣老師單位的領導袁樹華副行長時，因袁行長臨時有事，沒見到面，就改為電話采訪，袁行長對蔣老師的評價很高。

5月26日上午，天氣酷熱，我陪蔣老師到懷化市溆浦縣財政局預算股詢問水龍鎮高明溪村的項目資金到位情況。

5月27日上午，高明溪村的李永霞書記開車到溆浦縣接我和蔣曉明去他們村采訪。吉普車在村組公路上行駛，我透過車窗看見前方彎彎曲曲的水泥公路，像一條巨龍在山間盤旋。這公路彎道雖多，但路面很平坦，坐在車上感到很舒適。這時李書記告訴我：“以前我們村是典型的貧困村，是那種‘對山喊得應，走路要半天’的山區，村組公路是泥巴路，坑坑洼洼，車輛難以通行，村民只能穿著高統鞋，挑著農產品去趕集，小學生去上學常卷起褲腳、打著赤腳。”自從扶貧工作隊來到村里后，蔣曉明主任一直在為如何硬化好這些村組公路想辦法，他說“要想富，先修路”。2017年8月的一天，蔣主任得知縣委書記蒙漢一行要來高明溪村調研的消息后，立刻寫了一份請求硬化3條共15公里村組公路的報告。蒙漢書記等人一到高明溪村部，蔣曉明就迎了上去，一邊向蒙漢書記匯報該貧困村村民的訴求，一邊將報告遞了上去。蒙漢書記看完報告后，拍著蔣主任的肩膀親切地對大家說：“來，我們來個現場辦公。”蒙漢書記邊說邊將報告交給縣委常委李波，李波看后在報告上批示“請賢華局長在兩個完善中優先安排”。隨后，他又拿著縣領導的批復多次去交通局找賢華局長對接，力求高明溪村組公路得到早日硬化。終于，他辛勤地奔波得到了回報，當年縣交通局就派人到我們村硬化了5條公路。從此高明溪村的交通狀況發生了巨大變化，我們村民都感受到了黨對高明溪村的親切關懷。

在發展我們村的扶貧產業項目上，蔣主任認真聽取了我們村干部搞油茶項目的設想。他多次查閱油茶項目的有關資料，在得知湘林系列油茶盛產期畝產可達75公斤以上，是過去老油茶的20倍的信息后，就積極向水東鎮黨委書記李翔和扶貧后盾單位領導匯報，得到了各級領導的高度重視，并組織了項目考察。蔣主任起草了《溆浦縣水東鎮高明溪村300畝油茶項目報告》，爭取到了50萬元的財政扶貧項目資金，蔣主任就帶領我們村干部一起到縣資金整合辦向舒朝主任請教。經過商量，決定采取股份制合作方式，請能人出資100萬元牽頭抓油茶項目管理。以印達興任董事長、153戶貧困戶為股東的農民專業合作社成立后，蔣主任多次到縣林業局、縣扶貧辦、縣資金整合辦、市扶貧開發辦、市駐村辦匯報，申請將項目擴大到500畝，在高明溪村建立一個國家重點油茶基地。這個項目得到了各級領導的大力支持，縣林業局劉生善局長在報告上批示：請王總和造林股現場考察，為支持貧困山區老百姓脫貧，建議從長防林油茶項目中，從水隘鄉調劑500畝給高明溪村，并與發改委和省廳對接調劑好。

接著，蔣曉明行走15里山路來到21組找村民們談心，就土地流轉一事連夜召開緊急會議，最后農民專業合作社以每畝山地30元的價格與村民簽訂了500畝土地流轉協議。他參加了高明溪村支“兩委”組織的兩次煉山活動，其中一次煉山搞到深夜火才熄滅，村民都回家睡覺去了，而蔣曉明想到的是扶貧工作者的責任，一直守坐到天亮。

油茶產業扶貧基地動工以后，蔣主任參與了監督管理，比以前更忙了：一是參與資金支付管理，在農民專業合作社開戶印鑒上加蓋了印章，以保證扶貧項目資金的正確使用；二是參與了勞動管理，及時掌握工程進度；三是發揮參謀作用，為搞好油茶產業基地獻策；四是參與油茶苗木的購買管理，確保了湘林油茶系列苗木達到100%的純度。

吉普車繼續在蜿蜒盤旋的村組公路上行駛，我聽到窗外傳來嘩嘩的流水聲，李書記介紹說，這是水流經硬化好的渠道嘩嘩奔向田野的聲音，蔣主任也功不可沒。過去，高明溪村竹沖水庫的水經渠道灌溉王家排、銅錢灣自然村的稻田，因渠道得不到硬化，水流滴露現象嚴重。天旱時，有幾個村民常為了爭奪渠道口子的水而發生爭斗。蔣主任知道這一情況后，連夜寫好硬化渠道的報告，到縣資金整合辦找到舒主任安排了25萬元的財政扶貧專項資金，由村民出工出力搬運河沙、水泥搞渠道硬化，解決了多年遺留的問題，樂得村民個個臉上笑開了花。

吉普車到達高明溪村21組貴竹塘時，停了下來，李書記把我們交給前來迎接的高明溪村農民油茶專業合作社董事長兼總經理印達興后就走了。

到了印達興家里，他給我們倒了開水就去做中飯。我便提議利用這個時間差去采訪一些村民，蔣曉明說可以。

三

我們沿著村組公路往前走，路邊有些叫不出名的樹，那翠綠的樹葉，給人一種清新自然的感覺，讓人心曠神怡。

“蔣主任，你又到我們村做好事來了。”一位70歲左右的大媽在前面笑著和我們打招呼。“您老好呀，您的腳傷好了嗎？”“早好了，全靠你上次來給我買的那些藥。”原來這位大媽在2022年8月做農活時不小心扭傷了腳，正好趕上蔣曉明來給村里辦事，他知道后馬上叫人開車到鎮里藥店，買了跌打損傷的藥膏送給她，并告訴她怎么使用。我向大媽說明我的來意，大媽對蔣曉明豎起大拇指說：“蔣主任是真正為老百姓辦實事的人，他扶貧時住在我們村里，沒有一點兒官架子，把我們當親人待，和我們一起干農活，一起談家常，我們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只要是我們老百姓的事，不管是誰，無論是什么事都有求必應，現在也是這樣，他這么大的年紀還在為我們村鄉村振興的事情跑來跑去，我們都很感動的，他是我們老百姓的貼心人。”

大媽字里行間雖然沒有華麗的詞語，但流露出來的卻是自己的真情實感。

“你們到家里吃中飯吧，我種在路邊的枇杷樹果子熟了，沒打農藥，很好吃，等會兒摘點兒給你們帶回去。”我們說還有事，正準備離開時，大媽就“生氣”了，說蔣曉明為村里做了那么多好事，總得嘗下她種的枇杷再走吧。只見她拿著一個有掛鉤的長竹竿，輕車熟路地把樹上一大把金燦燦的枇杷鉤起，拽到了我們的手里，我品嘗了一個，水分非常足，口感也很好，甜度適中，解暑消熱，直夸大媽種的枇杷好吃，大媽開心地笑了：“那你們多吃點兒。”

和大媽道別后，我們繼續往前走，只見廣袤的田野綠油油的一片，禾苗正在茁壯成長，成群的白鷺在稻田上空展翅盤旋，綠白相間，宛如一幅徐徐展開的美麗畫卷。我們的到來，驚擾了白鷺的雅興，還沒等我拿起手機，它們一下就飛遠了，很遺憾沒拍到這精彩的畫面。

看到飛遠的白鷺，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就問蔣曉明：“請問你為高明溪村辦實事一直進行得很順利嗎？”

“唐老師，跟你說實在話，有些事情并不順利，比如找人解決土地流轉補償資金問題，跑了10多次都沒辦成功。”蔣曉明苦笑著回答說。

我又問：“那請問你辦什么事情最順利？”他滿臉自豪地說：“那當然是向我的單位農發行懷化市分行要資金搞扶貧嘍，我單位領導很重視扶貧工作，而且很信任我，只要我向行領導提出扶貧方面的困難，行領導就會馬上幫我解決。幾年來，我行領導根據我的建議，先后給高明溪村捐贈了修路、修小學廁所、修水管、裝修村部辦公樓和為貧困戶送慰問金、送米、送油、送棉被等幫扶資金35萬元。”

四

“蔣主任，你又來幫我們村解決難題來了！”一對中年夫婦站在家門口對我們喊道。

“謝運忠，你好呀，是的呢，但還沒解決好。”

謝氏夫婦把我們請進家里，我就直奔主題，請他們說說蔣曉明在他們眼里是怎樣的一個人。謝運忠搶先回答：“蔣主任可是我們的大恩人呀，我們村是貧困村，他來我們村里后做了很多好事，三天三夜也說不完，我家門口的公路就是他帶人修起來的，最主要的是幫我們村建造了上千畝油茶基地，還給我們基地找了一個好帶頭人——印達興總經理，現在油茶樹都有收益了。”

“還有這泉水，也是他帶領我們從高山上引下來的。”謝夫人插話道，并遞給我們每人一杯，我嘗了一口，清涼透心，甘甜可口，忍不住多喝了兩杯，喝過的人都贊不絕口。“蔣主任確實是個好干部，什么都替我們老百姓著想，我們真的舍不得他離開，那年他單位開車來村里接他走時，沒有任何人打招呼，我們村里所有人都跑到村口去送他，把家里的土特產送給他，可他什么也沒要，只留下一句‘有困難就打電話找我，我隨時都會來高明溪村，盡力為振興鄉村經濟做事的’。他也確實做到了這一點。”

這時蔣曉明的手機響了，是印達興叫我們回去吃中飯，不知不覺已到了下午2點半，竟然沒感到饑餓。

五

吃完中飯，已經下午3點了。我們頂著烈日，迎著熱浪，跟著印達興去扶貧油茶基地。我們爬了幾座山，到處可見掛果的油茶樹木，綠得像一幅幅靜謐的水墨畫。最后到達油茶基地的最高處，我們停了下來。登高遠眺，滿山滿坡的油茶林，從山腳延伸至山頂，從這山綿延到那山，像漫天舒展的青云，一眼望不到邊；入林近觀，滿山郁郁蒼蒼的油茶樹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綠油油的光彩，枝頭上都掛滿了一顆顆紅綠相間、圓潤飽滿的油茶果，孕育著豐收的希望。油茶果子散發著木本植物的清香，沁人心脾，我貪婪地吸吮著、享受著。

“唐老師，您知道嗎？原來這一大片全是荒山，自從市扶貧工作隊駐村后，這里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扶貧隊員蔣曉明，我們村民都叫他蔣主任，他自始至終參與了創建油茶基地的各項管理，每天和我們一起做事，用鋤頭挖山、挑石頭、精選苗木、種苗木、施肥、修剪、除草、松土，干得全身汗淋淋的。他做什么事都沒半點兒怨言，只要遇到困難，他就想盡一切辦法解決，是我們老百姓的主心骨和村里經濟發展的好參謀。”

“印總，天熱，喝點水。”我遞給印總一瓶礦泉水。

印總喝完水，繼續往下說：

“蔣主任為全村的脫貧致富和鄉村振興吃盡了苦頭，也受盡了委屈。當年縣里某局領導說‘高明溪村油茶扶貧產業項目效益差，絕對不能入庫！溆浦縣99%的扶貧項目都是失敗項目，我們要吸取教訓’。接著就撤銷了該項目的后續工作。蔣主任說不能讓這么好的扶貧項目前功盡棄，他馬上向市扶貧開發辦主任肖愷夢、市駐村辦負責人申正軍作了詳細匯報，得到他們的大力支持，確保了高明溪油茶扶貧產業項目的入庫及其后續工作的順利進行。我們先開墾了644畝油茶基地，目前已擴展到1000畝油茶林，栽種油茶苗木9.2萬株，長勢非常好，已初見效益，為全村的經濟發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當年還有人告油茶基地的黑狀，蔣主任叫我們別理那些人，心底無私天地寬，做好自己就行。審計署到高明溪村仔細調查后，宣布高明溪村油茶產業項目資金開支合理，沒有任何擠占挪用現象。

“由于蔣主任不辭辛苦，四處奔波，多方爭取，為高明溪村油茶基地爭取了145萬元的財政扶貧項目資金。”

“可以這樣說，沒有蔣主任當年的慧眼和勇于擔當，就沒有高明溪村油茶基地產業的開發，更沒有油茶基地今天所取得的成效。”印達興說這句話時，情緒非常激動。

蔣曉明立即打斷了印達興的話，說道：“印總，不要那么說，功勞是大家的，我只是具體的執行者和實踐者。一是要感謝黨的三農政策好；二是要感謝市、縣各級領導和有關部門以及我單位對項目的關心和大力支持；三是要感謝你和油茶產業項目的另一帶頭人羅業春吃苦在前，以身作則，帶領村民甩開膀子拼命干的實干精神，大家齊心協力，才取得了今天的好成績。”

我問印達興這幾年油茶果子榨了多少斤油。他興奮地回答：“第三年初掛果收獲80斤油。2022年果子收獲400多斤油，賣了24800元，全部入了油茶專業合作社的對公賬戶。今年估計會收獲2～3萬斤油茶果，收入7萬元左右，豐產期后估計有200萬元左右的收入。以后每年都會呈幾何型增長，因為我們種的是湘林系列苗木，純度100％，是蔣主任當年帶我們多地考察后精心挑選的品種，盛果期畝產可產油65公斤以上，是老油茶樹的20倍。”

看著昔日的荒山變成了漫山遍野綴滿油亮果實的綠色油茶林，蔣曉明和印達興的臉上露出了開心、欣慰的笑容，這讓他們更加堅信當初的選擇和堅持是正確的。他們用鐵的事實證明了該油茶扶貧項目的可行性，也有力佐證了當年某領導說的“溆浦縣99%的扶貧項目都是失敗項目”這句話是極端錯誤的。蔣曉明帶領印達興等頂著巨大壓力，克服各種困難，將這片不毛之地打造成為鄉村振興的“綠色銀行”，我不禁對他們產生了由衷的敬意，我真替他們高興，心里也美滋滋的，我仿佛看到了油茶基地歡聲笑語，一派豐收繁忙的景象。

六

這時我想到一個問題便提了出來：“蔣老師，請問您是怎樣發現印總這個人才的？”蔣老師笑著說：“2017年4月，我是駐村扶貧工作隊員，經多方調查和取證，認為高明溪村脫貧致富的最好辦法是種植油茶，就起草了《溆浦縣水東鎮高明溪村500畝油茶基地項目報告》，市政府對此很重視，市扶貧開發辦為高明溪村安排了50萬元的首批財政扶貧資金。但6個月過去了，村里卻無人出面牽頭搞這個扶貧項目。倘若不能啟動該扶貧項目，這筆扶貧開發資金就得退回去，高明溪村的產業脫貧就成了一句空話。我心里很焦急，到處尋找‘領頭雁’，功夫不負有心人，11月6日，我見到了來工作隊幫本組扶貧戶送扶貧冊子的印達興。我從房東口中得知印達興是中共黨員，曾連續6年任村主任，10年前他組織修村組公路，籌集的錢用完了，公路還差一小段懸崖路未挖通，他便把全家僅有的8000元存款捐獻給村里購買炸藥，率領村民奮戰3天，終于用鋼釬、炸藥打通了懸崖路。后來，他去了維康種養合作社，因吃苦耐勞，逐步從技術員升到了董事長的崗位。我馬上相中了印達興，便和他談村里準備搞油茶產業扶貧開發，并把開發油茶項目的報告給他看，沒想到他看完報告后，竟表示愿意辭去維康種養合作社董事長職務，帶領村民搞油茶扶貧項目開發。這時，我懸著的那顆心終于放下來了。第二天，就帶著印達興來到高明溪村部，簽訂了《高明溪村500畝國家重點油茶基地項目合作協議書》。后來由印達興成立溆浦夢圓油茶農民專業合作社，與村級合作社達成合作關系，采取資產收益的合作方式，印達興出資牽頭抓油茶項目的建設和經營管理。”

蔣老師繼續說，印達興簽好協議回家后，連夜與村民座談，暢談自己牽頭開發油茶基地的想法。6天后，他就與村民簽訂好了土地流轉合同，組織村民煉山搞開發。

他制定了分片煉山的方案，將村民分成開辟防火道、點火燒荒、巡火護林3個組，根據山形、風向煉山。面對噼啪燃燒的火勢、滾滾的濃煙，哪里可能會出現問題，印達興就帶領擔任巡火護林任務的村民奔向哪里。煉山結束后，他清瘦的臉龐和全身都被濃煙熏得黑不溜秋，衣服也被濺上去的火星燒了幾個小洞。

開墾山嶺時，他帶領村民清早上山、深夜下山，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汗。鋤頭、鐮刀、雨靴、斗笠和蓑衣是他進山的主要裝備，他的手掌上布滿血泡，就用針戳破，繼續挖。有人勸他：“你是項目負責人，不用做事，只要指揮一下就行了。”印達興回答說：“那怎么行？我是負責人更要起模范帶頭作用，創業階段必須親力親為，跟員工做事在一起，吃飯在一起，時刻掌握員工工作狀態和思想動態，這樣員工才會心甘情愿地跟著我干，從而把集體的事當成自己的事做。”

印達興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得有條不紊，這一切，蔣曉明都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很開心自己沒選錯“領頭雁”。

購買油茶苗木時，印達興對一同前往的蔣曉明說：“選準苗木是搞油茶產業項目開發的關鍵，我們多考察幾個地方，多辛苦點。”

當時，市場上種苗很多，有“常德鐵城一號”“常林系列”“湘林系列”等品種，他們根據基地實際選擇了“湘林系列”品種，制定了購買種苗的三個標準：第一，售苗方也就是供方必須有“四證一簽”，即：林木種子生產許可證、林木種子經營許可證、苗木檢驗證、植物檢疫證書、良種苗木標簽。不能出示以上“四證一簽”的苗木，可能為假冒偽劣苗木。第二，供方要保證苗木100%是湘林系列油茶苗木；第三，買苗方即需方假若以后發現所購苗木不是湘林系列油茶苗木，供方要賠償需方所有的經濟損失。他們先后去了溪口村油茶產業基地、思蒙萬木春油茶產業基地、中方縣盧陽下坪村苗木基地和邵陽市白馬鎮考察苗木，最后他們在賣方承諾100%的苗木為湘林系列的育苗公司簽訂了合同，分批購買了8萬余株油茶苗木，其中有“湘林210號”“湘林1號”“湘林27號”“湘林69號”“湘林67號”，穗條來源于株洲天華省農科院、永州林科所，“四證一簽”齊全的優質油茶苗木，這種品種，盛果期畝產可產油65公斤以上，是老油茶樹的20倍。

七

蔣曉明雖然于2018年12月就離開了扶貧第一線，但他總覺得脫貧攻堅的事情還未辦完，心里老惦記著高明溪村那未曾得到的80萬元歐洲投資銀行油茶項目貸款。這筆數字在上級看來確實很少，但在高明溪貧困村卻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關系到高明溪油茶扶貧產業項目的成敗。

2019年3月23日，蔣曉明得到可靠消息，過兩天上級領導要來高明溪村考察產業扶貧油茶基地這一項目。他放心不下，就趕到高明溪村，帶領印達興等人在油茶基地到處查看，對不滿意的地方，立即安排村民整改，直到滿意為止。

兩天后，歐洲投資銀行油茶項目貸款評估組來到了高明溪村，對其項目非常滿意，連連稱贊高明溪扶貧油茶基地搞得好，是全市的學習榜樣。2019年12月，油茶基地就獲得了74萬元的第一筆歐洲投資銀行貸款，為高明溪村鄉村振興打下了良好的經濟基礎。

2020年4月6日，蔣曉明又來到油茶基地，當他看到644畝油茶苗木已結出了許多豌豆般大小的果實時，心里特別高興。然而，他卻感到印達興好像有心事，就問他：“你今天怎么了？”

印達興愣了一下說：“又遇到難題了。去年溆浦縣有46天未下雨，油茶苗木雖耐旱，但還是旱死了一些。我們想搞點兒水利灌溉，資金又不夠，灌溉水源還不知在什么地方，沒有心情去找。”

蔣曉明問道：“搞好水利灌溉，需要多少資金？”印達興算了一下說：“最少需要65萬元，現在我們的油茶專業合作社賬上只有39萬元，還缺資金26萬元，你看扶貧工作隊能幫助解決嗎？”

蔣曉明想了一下，回答說：“扶貧工作隊會打報告申請財政扶貧項目資金。”他接著又問道：“你們想把蓄水池修在什么地方？”

“就在一號油茶基地的上面。”印達興指著左邊的山峰說，“那邊可能有水源。”蔣曉明來了興趣，說：“走，我們去找找。”

他們順著機耕道往山上走，路又陡又遠，走出油茶基地后鉆進灌木叢。灌木叢中有很多刺，蔣曉明的臉上、手上都被劃傷了，有的還滲血出來，印達興叫他別去找水了，他一邊用紙巾擦去血跡，一邊說：“這點兒小傷不算什么，咱們繼續找水。”

走著走著，蔣曉明的手機響了，他接通后，電話里傳來他愛人帶哭腔的聲音：“老蔣，你馬上回家，咱養母病發住院了，我在照顧她，女兒和外孫女在家里沒人照看……”

“我知道了，等我把高明溪村的事情處理好，就立即趕回家，我打電話叫我弟媳去家里幫忙。”

我知道蔣曉明的家里情況不太好，他愛人的養母沒有兒女，一直和他們同住。老人今年91歲了，常年生病，而且個子高大，他愛人扶不住老人，每次生病住院都是蔣曉明在醫院陪護和伺候。蔣曉明的女兒也是病人，得的還是治不好的病，身邊不能離開人；還有外孫女從出生到現在3歲，都是蔣曉明夫婦一手帶大的。蔣曉明自己也患有肝右前葉血管瘤、腎多發囊腫、膽囊結石等多種疾病。

蔣曉明面臨這么大的壓力，還要擠出時間幫村里解決困難，真不知道該說什么話感謝他。現在又碰到他岳母住院，不能讓他再干下去了，于是印達興對他說：“蔣主任，不找水了，我現在就開車送你回家。”

“那怎么行？你放心吧，家里的事我剛才已經安排好了，找到水再回也不遲。”蔣曉明說完就往前走去，印達興拗不過他，只能跟著他走，走不多遠，他們就聽見了嘩嘩的流水聲。原來，一丘荒田的上方有泉水流過。“高山有好水，平地有好花。”蔣曉明大聲地喊道，然后和大家一起把灌木砍開，用鋤頭挖開土層和巖石，接上管子，便有一股水流了下來。他們脫下鞋襪，走下荒田。這荒田的水很冷，泥很深，他們顧不了這么多，邊卷褲腳邊往前走。走到一人多高的田坎邊，蔣曉明興奮地伸手接起水來，頓時水花四濺。

蔣曉明很高興，掏出手機給現任高明溪村扶貧工作隊葉恒嘉隊長打電話，高興地告訴他這個情況，并邀請他這周五到懷化市扶貧開發辦蕭主任那里匯報，請求解決扶貧油茶基地灌溉資金困難。葉恒嘉要蔣曉明起草報告，蔣曉明愉快地答應了。印達興聽后，激動地握著蔣曉明的手說：“你又幫我們解決了難題，我代表高明溪村村民衷心地感謝你！”

沒過多久資金就到位了，印達興修建了灌溉池，為油茶抗旱生長保駕護航。去年干旱非常嚴重，別的地方油茶苗木80%以上都枯死了，而該村油茶基地的油茶苗木卻是生機勃發，絲毫沒有旱情的跡象。

2021年5月14日，印達興得知縣交通局賀德祿局長次日要到油茶基地調研，就打電話告訴了蔣曉明，他第二天安排好家里的事趕到了油茶基地，向賀局長請求縣交通局硬化高明溪村油茶產業基地的機耕道及一條1.2公里的產業路。賀局長回答：“溆浦縣的村組公路硬化工程已結束，現在我們交通局工作的重點就是幫助修建硬化產業公路和機耕道，你們高明溪村油茶扶貧產業機耕道和產業路的硬化，符合交通局工作的要求。我們想把高明溪村作為振興鄉村經濟的樣板，你們后天交一份硬化機耕道的報告給我。”后來這一問題得到圓滿解決。

八

看著綴滿果子的油茶樹，我又想到一個問題，就問印達興：“你在維康種養合作社任董事長時，工資是多少？現在又是多少？”

他怔了一下，笑著說：“那時我的工資是6500元，現在村里每月給我3700元的固定工資。”

“也就是說，你每個月要少得2800元，”我感到很驚訝，繼續問道，“那你為什么放棄高薪工資的工作來搞產業扶貧項目呢？”

他想都不想就回答：“唐老師，我跟你講實話，水東鎮高明溪村21組也就是我所在的這個組，原來是全鎮最偏僻最窮的一個組，被多次點名批評，那時我還在讀初中，我就立下誓言，等我長大了我一定要帶領村民改變這個貧窮的面貌。我24歲時，也就是1995年我擔任本組的組長，我帶領全組村民搞山地開發，發展組集體經濟，開發橘園基地20余畝，三年后已全部掛果，但由于交通不便，帶來極大的障礙，貨賣不出去，損失慘重，這是我第一次集體創業。失敗是成功之母，這讓我懂得了要致富先修路這個道理。1997年我擔任本村副書記，我與本村支委領導多次帶頭修公路，那時沒有挖機，全靠人工用鋤頭挖，挖了三四年也沒挖通。2006年在政府領導的大力支助下修好了全村22公里公路。公路修通后，2007年我帶領全組村民第二次搞山地開發，造工業原料林，種植松杉400余畝，現已成林。2009年進入大康牧業公司，2015年成立了維康種養合作社，我擔任董事長之職，工資6500元每月，薪水可觀。

“我一個人富不算富，大家富才算真的富。因為我要改變我們村貧窮的面貌這個誓言還沒有實現，我一直以來都是在朝著這個目標努力。只不過沒有遇到貴人幫助和高人指點罷了！這次就是機遇，扶貧工作隊領導辛辛苦苦從上面爭取到‘油茶種植’產業扶貧項目，村里卻沒人出來搞。所以我要把握好這次機會，帶領村民開發好這個油茶項目。我相信通過自己和大家的努力，這次不僅能改變本組的貧窮面貌，還能增加全村扶貧戶的經濟收入和村里收入，還可帶動鄰居組、鄰居村搞集體產業。現在油茶基地解決60多人就業（其中扶貧戶就業12人，殘疾人就業3人）。

“但是我有苦無處說呀，按中央文件，國家政策都非常好，農業擔保公司可農貸，銀行可貸創業資金，可事實上沒有人脈關系的、沒能力的貧困農民根本就借不到貸款。現在我們油茶基地今年是第五年，已投入資金430萬元，油茶剛初掛果，沒經濟收入，兩年多了工人還沒發工資，后續資金鏈斷裂，想到銀行貸點創業資金，把所有資料全部做好后，里面缺一項，必須有公職人員擔保。這比登天還難，我沒有親戚朋友是公職，別的公職人員能為你擔保嗎？所以說有好多好的政策是服務給有能力人的。農民創業太難了，但我是一名共產黨員，又是政協委員，再大的困難我也不會放棄，從我搞油茶產業第一天起，我就已經下定決心，我在，油茶基地就一定在……”

印達興這些發自肺腑的話讓我感動，令我落淚，我感受到了一名共產黨員堅強、無私的高尚情懷。我衷心希望有關部門能伸出援手，幫他擺脫目前所面臨的困境。

九

天色漸晚，我抬頭望向天空，落日就像一個喝了很多美酒的醉漢，坐在山那邊，搖搖晃晃的，就像馬上要跌到山下面，可就是不愿意下去，把山和河水映得一半通紅，一半金黃，就在我們陶醉在這美不勝收的鄉村傍晚景色時，接我們回城的吉普車到了。

我們的車接近村里一棟平房時，坐在外面條凳上乘涼的6位村民齊刷刷地站起來，熱情地向蔣曉明打招呼：“蔣主任，你退出了扶貧一線，還時刻想著我們村的鄉村振興，經常來我們村里解決困難，真的很感謝你為我們村所做的一切。”“蔣主任真是個大好人呀……”

“感謝大家對我工作的大力支持和高度認可，只要村里需要，我身體還允許，我會繼續為高明溪村的鄉村振興貢獻自己的力量。”蔣曉明說完，慢慢關上了車窗，我看見他的眼睛里蓄滿了淚水。

這不由得讓我想起了著名詩人艾青《我愛這片土地》中的詩句：“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蔣曉明，憑著高度的責任心，以一個共產黨員的博大胸懷，用自己的那份余熱、執著和熱情在鄉村的沃土上辛勤耕耘，舍小家為大家，真心為老百姓辦實事，從而贏得了老百姓的稱贊和愛戴，為金融退休干部助力鄉村扶貧和鄉村振興交上了一份滿意的答卷。

今天我再次打通了印達興的電話，他高興地告訴我，今年油茶收獲了2萬多斤油茶果，榨了1000多斤油，若按內部價銷售計算，收入6萬元左右，與原來估計的差不多。他說能取得這樣的好成績，離不開當地政府的支持和關心，但他最要感謝的是退休干部蔣曉明對油茶基地的無私奉獻，蔣曉明現在還在關注和過問油茶基地的發展。他還說去油茶基地的土路已得到硬化，變成了寬敞的水泥公路，可以開車直達基地了。最后他說他已找到解決資金的辦法了，我發自內心地祝賀他。

我堅信，有當地政府的大力支持和蔣曉明的熱心幫助，印達興一定會渡過難關。高明溪村有了好帶頭人，有了好產業，村民的生活一定會越來越好。

作者簡介：

唐常春，女，湖南永州人，作品散見于《詩刊》《中華辭賦》《金融文壇》《民主》《詩選刊》《中國金融文學》《遼河》等90余家報刊，多次在征文比賽中獲獎。散文《老鞋匠》被百度及各種網站轉載，并選入2017—2022年度各省市初中語文考試試卷。

責任編輯/張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