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100年前,今湖州長興和江蘇宜興邊界爆發了一場“齊盧之戰”,時任浙江督軍盧永祥與江蘇督軍齊燮元為爭奪淞滬(上海),打了40天,雙方損失慘重。
戰火飛濺,一群人卻不顧危急迅速行動起來,他們拆東補西,為時局挽尊。
于戰場之外,他們是局外人;在歷史長河中,他們一直匍匐前進。但放眼古今,每每特殊時期,一定都有他們的身影。
這群人就是商人。在“齊盧之戰”等歷史場景面前,群體罷市、抵貨,總商會撐腰等應變,留下江浙商人正一步步走向政治化的印象。
“在商言商”的古訓看似被拋棄。
本書作者馮筱才,系華東師范大學歷史系教授,著此書時以江浙商人為考察對象,將其置于自己構建的解釋框架,分析他們在戰爭中的應對與行動,運用分析工具和特殊視角,對此問題提出了全新的看法,試圖看清事實真相,鉤沉歷史實像。
“回歸商業本質”是近年來關鍵詞。今年是該書出版第20年,并于5年前重版。本期“商界讀書”,將和大家一起共讀這本出版整20年的《在商言商》(2004年7月版本)。
從管仲時代開始,商人的地位就一直搖擺不定。
“商人離政治應該有多遠?”是道偽命題,原則上講,商人與政治不應有任何瓜葛。知名財經作家吳曉波曾分析過,中國商人為什么不能富貴兩全,湯湯數千年的歷史長劇中,他們為何總在政治舞臺上扮演配角,以及是什么在操控中國商人的命運。
他還提到過兩千年前第一份“富豪榜單”,以此證明曾經民間資本有多么活躍。
司馬遷也曾記載過一場特殊的戰爭。因國家機關的財政失靈導致的管理改革,在緊要關頭因利益立場不同,“財政危機”爆發。以“鹽鐵專營”為標志,一系列改革突至。
不同層級的資產階級產業資本積累的路徑漸漸生變,大多與政治絕緣。尤其當歷史上“大資產階級”或者“買辦階級”集中活躍在國家權力中心周圍,廣泛存在的民族資產階級商人群體漸漸失聲。
不過一些研究發現,每當戰亂時期,商人群體往往會呈現一些“短暫參與”的集體行動。上世紀80年代后期開始,關于中國近世商人的研究開始瞄準這些變化,并打破長久以來的批判性論述,以更加積極和務實的視角來重新加以審視。
本書就是其中之一,由作者的博士論文修改而來。他提到,究竟應該怎樣去理解他們與政治間的關系?
書中,作者尤其強調在討論階級形成,特別是估計某“階級”與政治經濟演變的因果關系時,歷史研究者仍要十分謹慎。
出版15年后,2019年馮筱才在再版后記中,仍認為無論是上世紀二三十年代開始的資產階級還是到八九十年代被頻繁引用的中產階級,研究者都應該花更多細致功夫去做證實的工作。
作者曾表示,史料讀得越多,越感覺到問題的復雜性,僅僅了解此一人物本身的經歷根本不足以弄清其行為的動因乃至背后的邏輯。于是他將關注面擴大至上世紀上半葉江浙區域甚或更iu7fo4W2xpLkDEvN29T13PzLKU98ufTjwvwH2uZf98c=為廣闊地域的商人,尤其對他們的集體行為有著濃厚的興趣。
突破以批判為主的論述模式,試圖對“資產階級”或“資本家階級”在近代歷史中的表現給予一定的公正評價。
頂著失真、模糊的面孔,被搶走臺詞、歪曲戲份的商人群體,100年后還有無必要去撥正那股微妙的平衡?有必要。
失序下的“商本位”、市場大過天,向來是對市場和對營商環境的尊重。作者查閱史實,梳理還原作戰一線細節及江浙商人群體在后方的所作作為,考據到一些失真面孔下的真相。
江浙本為棉米出產之地,當年那場戰爭的發生正值新棉成熟、稻禾長成之時,齊、盧開戰40日,農民四散逃難,棉花稻禾多爛在田間或被兵士踐踏,以江蘇戰區太倉、昆山、嘉定、青浦四縣為例,棉花平均損失率在60%以上,稻谷則在40%左右。
農產減收、商人既無從購銷,農民收入也告斷絕,農村衰敗,農民購買力的下降迫使商業難以獨善。民生生產生活資料損失以秒計。
經此一役,江浙商人算是對軍閥戰爭有切膚之感。秩序破壞所帶來的巨大代價也驅使商人們更加努力地去尋求種種能確保社會穩定的方法。這應該是分析他們此后行為心理的一個重要背景。
以市場秩序為要義,以秩序為歸依,以產權維護為本位。還原論述民初江浙商人和政治的復雜動態關系,對我們時代沉淀“失序”下的商人責任,重塑中國企業家精神等都大有啟發。
作者得出結論,一個有責任心的中間階層的存在是社會的大福,這是商人的公共責任。
有“共相”才能更穩妥地歸納。考察一系列政治事件中商人的行動之后,以“在商言商”4個字來概括任何時期中國商人的普遍面相最為妥帖。一些讀完本書的讀者認為,從產權、制度與政治的關系出發,這么做研究是對的,綱舉目張。
威廉斯曾在《世界商業史》中寫道,商業史不是歷史長河中一個獨立存在的方面,它與社會政治的發展緊密相關,并為其作注解。
進入2000年,中國經濟轉型提速,互聯網時代的迅速崛起將很多命題推至人人面前。商業作為我們社會文明進程的重要象限,“維護秩序”需要回溯商人和社會秩序在互動關系方面的歷史經驗。
以本書研究樣本“浙商”為例,他們曾是19世紀推動中國工商業進程的強大商幫,是最早參與上海的開發,叱咤十里洋場,曾一度壟斷上海大半產業的精英群體。浙商與粵商、徽商、晉商一道,在歷史上被合稱為“四大商幫”。
事實上,財富在產業資本中的積累一直在延續這個脈絡。中國商人做生意,其實發心都沒有錯,“在商言商”的古訓也一直被堅守。同時,在新時代下,在新型政商關系下,2 000多年來做慣配角的商人,正在行使著更多建設新時代的責任和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