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出售行為和后幾次出售行為性質不同
劉某甲第一次點擊出售后賬戶內黃金并將金額占有屬于民法上的不當得利,不是盜竊行為。因為劉某甲第一次出售黃金時,系不清楚為何賬戶內黃金數額變更而采取的試探性操作,劉某甲在面對賬戶內余額變動時,無法獲得足夠信息以供其了解為何賬戶變動,只能通過出售黃金的實際操作了解具體情況。此時其行為既不屬于故意超額出售,也不可能預見銀行內部系統異常而出現黃金克數虛增至 900 克、且該時段內積利金買賣交易無法及時完成核銷的情況,故其主觀上既沒有非法占有銀行財產的故意,也沒有過失,其行為性質既非侵權行為亦不是犯罪。本質上而言,由于這一情況與劉某甲的意志無關,不具有對超額出售的識別能力,但是該獲利卻缺少法律上的依據,應當屬于民法上的不當得利,由民事法律調整更為合適。
而在后幾次的出售行為中,劉某甲通過第一次出售黃金的操作,發現賬戶異常的情況后,明知系統出現異常并能夠以此多占有銀行資金,主動告知其父劉某乙、其母李某某并連續多次出售其賬戶內黃金,得款共計人民幣 862 萬余元。這一行為明顯是存在對系統異常的認識以后故意而為之,說明劉某甲已經由意外受益的心理轉為非法占有的意圖,其行為不當得利的性質便發生轉變,成為主動的嚴重侵權行為,且由于數額巨大而具有嚴重的社會危害性。
后幾次的出售行為屬于轉移占有
劉某甲在明知系統存在故障的情況下,與其父劉某乙、其母李某某通過連續多次點擊出售賬戶內黃金的方式得款,在規范層面屬于利用系統故障,將銀行對資金的債權轉移至劉某甲并通過賬戶記錄的方式實現占有。雖然實體資金仍然在銀行倉庫之內沒有變動,但是通過多次出售黃金增加賬戶內余額的方式,已經實現了對于資金的實際權利由銀行向劉某甲的轉移。實際上能夠使用這部分資金的權利人是劉某甲,而并非銀行,如果劉某甲愿意是可以通過提現、轉賬等方式獲得實體資金,且實際上也通過銀行轉賬實現了資金變現,使得銀行損失862 萬余元。因此,后幾次的出售行為在本質上是通過出售這一形式,將銀行對相關資金的債權轉移至自己,并通過對賬戶內資金的使用實現了占有,整體上可以認定屬于轉移占有。
本案及類案處理規則
犯罪的認定應當把握主客觀相統一,作為類案處理規則而言,也應當從這兩方面入手進行分析。
(一)客觀上,要對行為予以正確認定,明確是否存在具有侵犯財產法益的社會危害性的行為
第一,要對第一次行為和后續行為予以區分。在類案中,行為人對于系統漏洞往往存在從“無意識獲得財物”到“有意識利用系統漏洞轉移財物”的過程。在第一次行為中,行為人的行為屬于正常實現債權的合法行為,往往沒有惡意試探漏洞、利用漏洞的目的,可以認定該行為即使獲得了額外財物,也并非行為人意志的結果。因此對于首次獲得的財物應當排除在犯罪行為之外。而對于后續行為而言,往往基于行為人利用漏洞的故意而實施,符合行為與責任同時存在原則,對于以此獲得的財物可以構成侵權行為,嚴重的可以構成違反刑法的犯罪行為。
第二,要對行為的違法性予以明確。盜竊罪作為最古老的原始犯罪之一,其在國民觀念中被賦予了約定俗成的含義,即以非法形式取得錢財。當系統漏洞存在時,往往基于公民一種認識在于,由于銀行系統存在過錯,進而應當由銀行承擔相應后果,行為人的行為屬于合法行為而不構成犯罪。因此應當明確,雖然行為人第一次取款行為屬于合法行為,但是由于其后續主觀意圖的轉變,對于資金的占有存在惡意利用系統的目的,導致了合法行為向非法行為的轉變。即使存在合法形式也不能掩飾其非法目的,而應對行為的非法性加以明確和論證。
第三,要對行為人獲得的財產性質予以明確。一方面,由于機器不具有思維能力,基于系統漏洞等方式獲得的財物并不屬于“基于錯誤認識而交付的財物”,進而與詐騙罪相區分。另一方面,由于系統漏洞而獲得的財物,由于是行為人通過主動行為而獲得的財物,不符合遺忘物、埋藏物、保管物、不當得利的立法要求;若以行為人主動、故意獲得遺忘物等又違反相關概念的基本邏輯,進而與侵占罪相區分。
(二)主觀上,要對非法占有目的加以認定,區分行為人的主觀惡性程度,作為定罪量刑的重要依據
第一,被害人往往存在過錯,是誘發行為人實施違法行為的重要因素,不應對行為人存在貪欲的道德評價融入法律評價之中。在該類案件中,行為人并非有計劃、有目的的實施犯罪,而是由于偶發的系統漏洞激發了行為人內心的貪欲,從而引發犯罪行為的出現。從刑罰的目的出發,本類犯罪僅具有較低的預防必要性,在量刑時應當予以考量。雖然涉案金額可能較大,但是仍然存在判處緩刑或者較低刑罰的空間。
第二,主動退贓的行為應當予以重點考量。該類犯罪屬于非預謀犯罪,由于系統故障而讓行為人臨時起意,在事后積極退贓的行為可以反映出行為人自覺悔過的心理,而對利用刑罰予以教育改造的必要性相對減少。在道德上,我們可以對行為人的貪欲予以譴責批評;但在法律層面,我們應該予以行為人更多的寬容,以改造和感化行為人為最終目的。退贓行為尤其是全款退贓行為,已經足以反映出行為人對欲望的控制和對行為的反省,法律上應該予以肯定并在量刑中予以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