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金色的湯水里,躺著五六棵嫩黃的白菜心,湯面上,飄著幾粒鮮紅飽滿的枸杞。
項目部的王經理滿面春風地說:“高總,今天就準備了幾樣村野小菜,咱們遵守八項規定,不大吃大喝。”
高總是他的頂頭上司,一家大型建筑公司的總經理,全名高耀文。高耀文打量著白菜,說:“看著這么清的湯,我倒是想起了鄱陽湖的水。這樣,我給你們講一個故事。”
那年,二十三歲的高耀文隨工友們來到湖口大橋的工地。工地夾在鄱陽湖與長江之間,鄱陽湖的水,清得能看到游魚的鱗片,而長江的水是渾黃的。兩水交界的地方,清濁分明。
因這條清濁線,古人在附近的石鐘山上建有清濁亭。加之蘇軾寫過《石鐘山記》,令石鐘山更加有名,高耀文和工友們也去游玩了一天。
就是在這一天,一場特大洪水撲來,高耀文和工友們一起搶運工地的機械物資。他泡在渾黃的江水里,奮戰了三天三夜。所有車輛走完,他才爬上一艘小船。小船靠岸后,他身上也沒有錢,靠著一路打聽,走了一百來里路,才和大部隊會合。可是,工地評了兩輪搶險先進,都沒有他的份。更讓他不理解的是,有一個叫張保忠的青年,洪水來時,因為回老家休假,沒有參與搶險,只是參與了災后搶險,把泡在水里的機械設備打撈到安全的地方,靠這個評上了先進。
“你們知道不?張保忠搶險時,那水全是清的,一點都不臟,當地老鄉講,只要一發洪水,鄱陽湖的水,就能把長江的黃水洗得干干凈凈。”高耀文回憶說。
“我當時很生氣,可是又不能說出來,怕人家說我喜歡爭榮譽。我在黃色江水里泡了三天,身體有了炎癥,一直在偷偷吃藥,兩個月都沒好,我都以為這輩子結不了婚了。我的師父,是我們工地的總工程師,他看出我有情緒,就說:‘小高,咱們再去爬一次石鐘山,再去清濁亭坐一坐。’”
“當時,師父說:‘今天我來告訴你一件事。你知不知道,張保忠評上了搶險先進,人卻離開了工地,他是住院去了。鄱陽湖的水是很清,可它是血吸蟲的重災區。當時,張保忠是知道的,但他為了工地盡快復工,沒等潛水服送來,就直接下水打撈機械設備。’
“我頓時覺得心頭的一塊重石放下了,繼而為張保忠擔心起來,他的病能不能快點好呢?師父又說:‘我昨天無意中看到你吃的藥,像治皮膚病的,怕是你在江水里泡出病來了。我一會兒帶你去找山下的老中醫,他治水中病有一套祖傳的方子。’一個星期后,我的病就好轉了。我高興地買了水果,帶了兩百元錢,去看望了住院的張保忠,主動解開了心結。”
這個時候,和高耀文一起吃飯的五六個人,眼里全是閃動的淚光,那是被感動了。
王經理回過神來,說:“高總,這個故事,我受到兩個啟示:一是我們不能憑事物的表象去判斷一件事,比如張保忠清水里撈設備就得了先進;第二個啟示,清水終究能洗凈濁水,正義終歸能占上風!”
高耀文笑道:“你繼續講。”
王經理慚愧地說:“我在接待上超標了,我檢討。比如這個白菜湯吧,它真名叫開水白菜,是一道國宴菜,要煮好它,得用一只五斤重的老母雞吊高湯,還要加火腿、排骨、干貝等。燉湯時,湯是渾濁的,等熬三個小時后,還要濾渣,加入豬肉蓉攪勻,轉中小火再熬,又加雞肉蓉,把湯熬清,很費工夫。而且為了讓廚師安心做好這道菜,今天給職工們吃的大鍋菜都減少了兩個,真是有愧。”
高耀文站起來說:“想當初,我也是一名普通職工,我們把桌上的幾個沒動過的菜,都拿去讓職工們吃。我們和職工們吃一樣的飯菜,你們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