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訪白音喀拉

明朝洪武年間，塞北努魯爾虎山脈西邊是昭陽府西嶺縣，所轄范圍甚廣。由于崇山峻嶺交通不便，部落家族、豪強(qiáng)士紳稱霸一方，魚肉百姓。不得已，朝廷下令把西嶺縣一分為二，嶺東新設(shè)立縣治，以當(dāng)?shù)刂暮诖笊綖榭h名，即為“白音喀拉”。

一、四大金剛

白音喀拉第一任縣令姓洪，從昭陽府調(diào)任。此人書生氣十足，做事謹(jǐn)小慎微，優(yōu)柔寡斷。

縣城設(shè)立之初，有錢有勢的迅速占了先機(jī)，城東有豪紳“胡霸天”；城西黑水河邊有惡霸“巴山虎”；城南有奸商“笑面虎”，開了店鋪“亨德店”；城北有一個姓勾的惡棍，綽號“勾死鬼”，開了一家“武術(shù)館”，專收“保護(hù)費”。這四個人氣焰囂張，號稱“四大金剛”。

洪知縣到任時是初夏，正趕上連下暴雨，農(nóng)田被淹，坡田沖毀嚴(yán)重。這時候，胡霸天放起了高利貸。洪知縣私底下懇求胡霸天減點兒利息，胡霸天說：“胡某是當(dāng)?shù)厝耍劝傩沼谒鹆x不容辭。利息可減，但胡某有一事相求，犬子飽讀詩書，正當(dāng)報國，懇請留在老爺身邊效犬馬之勞，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洪知縣無奈，只好同意。就這樣，“小胡霸天”成了縣師爺。

有了這層關(guān)系，巴山虎花重金賄賂胡霸天，讓兒子當(dāng)上了衙役。從此，地痞惡霸紛紛送禮托關(guān)系，都成了吃皇糧的小官，名正言順地盤剝百姓。洪知縣徹底被架空了，任由這些惡人擺布。

四大金剛有了新名號，胡霸天為“胡知府”，巴山虎是“巴知縣”，勾死鬼開的武館是“生死衙門”，笑面虎開的亨德店就是“閻王殿”。

洪知縣在任兩年，終于等來了昭陽府的巡察官來此地巡視。夜深人靜，洪知縣面對巡察官長跪不起，哭訴自己被當(dāng)?shù)睾趷簞萘冻郑骸霸谙聦幙杀幻馊ス俾殻膊辉甘艽烁C囊氣。百姓遭殃，我一介書生，真的回天無力，還望大人回府稟告，另派他人來吧。”

就這樣，巡察官回昭陽府后呈報府尹，洪知縣被調(diào)走了，沒多久，派來武夫出身的胡進(jìn)財接任知縣。胡知縣愛財如命，在昭陽府時是個捕快，見錢眼開，辦案時罪犯只要送上錢，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是拿錢賄賂上司，才被派到“窮山惡水出刁民”的白音喀拉當(dāng)縣令。

胡知縣上任沒幾天，就被本家胡霸天請去，以重金賄賂……從此，知縣和惡霸成了把弟兄，白音喀拉縣就是胡家的天下了！

東山坳鎮(zhèn)有個土財主，因官糧和捐稅過高，與當(dāng)?shù)厥斩惡兰澙碚摚兰澮浴暗竺窨苟悺睘橛煞A告縣衙。胡知縣不分青紅皂白，派兩個衙役把土財主抓到衙門“大刑伺候”，由于年老體衰，禁不住酷刑，土財主登時死于公堂之上。土財主的兒子是個書生，一紙訴狀告到昭陽府，揭發(fā)胡知縣的累累罪行。知府當(dāng)即派人暗中把胡知縣押回審查。

白音喀拉縣一時群龍無首，過一陣子才有消息傳來：胡知縣升遷到某地當(dāng)府尹去了，不日將有新知縣到任。

“錢可通神啊！”四大金剛樂壞了，“咱們腰包鼓了，胡知縣高升了，世上哪有不偷腥的貓？到時候，再賄賂新官兒就是！”

二、皮張客商

這一天，白音喀拉縣城來了個外地商販，專收皮張、山貨、藥材，他臨時住進(jìn)了亨德店。看此老客氣度不凡，像個大買家，為了自己店里的皮張賣到好價錢，掌柜笑面虎親自招待，與老客同桌共飲。

老客自我介紹：“我復(fù)姓上官，家住河間縣，祖祖輩輩都是皮貨商。”笑面虎知道河間縣做皮活兒是國內(nèi)一絕，因此和客商談起業(yè)務(wù)來。

酒席中談到皮張，上官老客親自驗看，以質(zhì)論價，都高于當(dāng)?shù)貎r碼。

沒幾天，上官老客收購了好多皮張。他對笑面虎說：“這里是山地草原，農(nóng)牧民愛養(yǎng)牲畜，出產(chǎn)皮張多，買賣很好做。貴店寬綽，我租一間倉庫，去四周購買皮張，寄存在這里，等收足一輛車，去信讓家里來拉。我?guī)У腻X少，先從你柜上借些錢，等家里來人時，以最高利息償還。”

笑面虎慷慨答應(yīng)，有這些皮張寄存，萬無一失。

清晨，上官老客被嘈雜聲驚醒了，原來笑面虎和投宿的羊販子吵起來：“你把有瘟病的羊群趕到我店住宿，死了五只，傳染我家牲畜怎么辦？這些羊別趕走了，殺了埋上，賠償我損失！”

羊販子據(jù)理力爭：“我在北草原買的二十只上好綿羊，一直都很健壯，哪來的瘟疫？或許趕得太急累死了。死了的埋上，這十五只好的還不讓我趕走嗎？”

“你還想帶走傳染其他地方？休想！”笑面虎一聲怒吼，頓時過來幾個打手，擼胳膊挽袖，就要動手。

上官老客見有個店小二臉色難看，似乎心有不平，知道其中必有內(nèi)情。他趕緊上前對笑面虎說：“店家息怒，我懂獸醫(yī)，看這些活羊不像染上瘟病，這趟買賣羊販子賠慘了，放走算了，死羊扒下皮子，我高價收購。”

羊販子遇見了救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含淚趕著羊離去了。

深夜，上官老客偷偷找到店小二，問羊是怎么死的，店小二支支吾吾不敢說。老客塞給他幾塊散碎銀子：“我是獸醫(yī)，就想知道這種暴病，究竟怎么治，你告訴我實情。”

店小二附在上官老客耳旁，小聲說：“哪有什么病？昨天夜里，店主讓我和另一個店小二砍來柳樹棍子，用炭火燒得滾熱，去羊圈把熱棍子從羊肛門插進(jìn)去，羊登時燙死了，看不出絲毫破綻，第二天再訛詐羊販子。羊販子走后，這些死羊再賣給顧客……我也不想這樣干，但不干不行呀，我家交不起地租，只能在這干活兒掙錢還債，他們都是一伙的！”說到這里，店小二抹起眼淚。

三、引蛇出洞

過了些日子，上官老客出錢，懇請笑面虎出面，請胡霸天、巴山虎、勾死鬼來店里喝酒，說想接近城里的頭面人物，并對亨德店對他的支持、關(guān)照表示謝意。

四大金剛到齊了，上官老客盛宴款待，畢恭畢敬先給每人十兩紋銀作為見面禮。酒至半酣，上官老客道出實情：“河北地狹人稠，物產(chǎn)匱乏，我見白音喀拉縣物產(chǎn)豐富，生意興隆，是個發(fā)財?shù)暮玫胤剑肓粼谶@里，仰仗諸位老爺幫襯。至于花點兒錢財辦妥事兒，家中還是有一些積蓄的，還望諸位老爺幫助安排落下戶，在臨街鬧市區(qū)買塊地皮建商鋪，事情辦妥另有酬謝。”

“財神來了！”四大金剛對視一下，心領(lǐng)神會。

上官老客帶著重禮，親自去胡霸天家拜訪。少不了一醉方休，酒后吐真言，胡霸天語無倫次地說：“上官兄弟，不瞞你說，白音喀拉縣是胡家天下，強(qiáng)龍壓不過地頭蛇，縣官算個屁！我讓他干，他就干兩天，我不讓他干，立馬滾蛋！”

“那要是來個不聽邪的縣官，您咋辦呢？”上官問。

“滅了他！‘四大金剛’還解決不了一個小縣官兒？”

“昭陽府上若來明察暗訪，查出來怎么辦？”

“有錢能使鬼推磨。頭任縣官不圖錢，讓我逼得滾蛋了；二任縣官識相，和我是本家，我們合伙摟錢，聽說他買通上司，升官了。他整死多少人，有多少屈死鬼，我心里清楚，上頭就是一幫混蛋。明察暗訪？鬼才相信呢！給上錢啥事兒都擺平了。”

“看來，那我買地皮的事兒您也是成竹在胸，穩(wěn)操勝券了？”

“一千兩銀子，地段你隨便挑選。”

大約過了一個月，上官老客老家來了兩輛馬車，兩個車夫，四個跟車的，打聽到亨德店，把兩個沉沉的大箱子抬進(jìn)店，安頓好車馬，住了下來。

笑面虎滿臉堆笑：“諸位貴客遠(yuǎn)道而來，一路車馬勞頓，大財主住進(jìn)鄙人小店，使我家蓬蓽生輝呀！今晚鄙人略備薄宴，與財主們接風(fēng)洗塵。”

笑面虎請來胡霸天、巴山虎、勾死鬼等人陪上官老客及車夫六人喝酒。車夫們拿出從河北帶來的狀元紅好酒，每人一壇，痛飲起來。上官老客和車夫都喝得酩酊大醉，上官zewrFg9WFiffPD1Py/SGBMEaLQfrb6NnKFlSwgi6uY0=老客被背到自己放銀子的客房，車夫被店小二一一攙扶到大客房住宿。

上官老客和六個人個個像一攤泥，昏睡過去。

半夜時分，上官老客的屋門被踹開了，闖進(jìn)一個黑影，掄著斧子在炕上一通亂砍，砍了半天毫無動靜，點燈一照，炕上沒人。用斧子劈開箱子鎖，敞開蓋一看，一箱子石頭；劈開另一個箱子，還是石頭。

“上當(dāng)了！”大漢轉(zhuǎn)身出門，腳下被東西一絆，撲倒在地，被兩個人迅速按住，捆了起來，堵上嘴，蒙上腦袋，綁在屋里柱子上。

與此同時，車夫們住的房門也被打開，四個蒙面大漢，人人手持尖刀，朝六個人睡覺的被窩惡狠狠一通猛扎。

就在這時，從桌下、門后躥出幾個人，一頓拳腳，把四個蒙面人打翻在地。還沒等蒙面人喊叫，已經(jīng)被捆上、堵上嘴，頭也被蒙了起來。

四、懲奸除惡

天亮了，人們發(fā)現(xiàn)，縣衙門口有官差擁簇著一名身穿百姓布衣的人，旁邊，還有八名官差押解著五個蒙面人，一個官差拿出昭陽府文書沖著圍觀的百姓高聲朗讀：“新任白音喀拉縣令鄭廉潔就職……”之后，鄭知縣換上官服，升堂，命人把五個蒙面人臉上的布揭掉。

“啊！”那五個人抬頭一看縣太爺，不正是收皮張的上官老客嘛！鄭知縣笑了：“四大金剛，還有殺手黑風(fēng)，列位到齊了，沒想到吧，我就是新任知縣鄭廉潔，之前在昭陽府任督察官，現(xiàn)在，由我給你們講一段故事——”

原來，洪知縣被逼走之后，回到昭陽府就把“四大金剛”的惡行寫成文書呈報。后來，捕快胡進(jìn)財買通了一位府官，力薦他當(dāng)上了白音喀拉知縣。胡進(jìn)財犯事后被秘密帶回昭陽府，就是鄭廉潔親自審問的。胡進(jìn)財為了保命，對自己的罪行供認(rèn)不諱，把他和“四大金剛”干的壞事都抖摟出來了。知府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就這樣，派鄭廉潔打扮成皮貨商，來此地暗訪。

鄭廉潔先放出風(fēng)聲，說胡進(jìn)財高升了，有了這顆“定心丸”，四大金剛更加肆無忌憚。鄭廉潔住進(jìn)亨德店之后，故意顯露自己是富豪，取得笑面虎的信任。之后再接近胡霸天，裝作要買地皮經(jīng)商，拉來兩箱“銀子”，目的就是引蛇出洞。

果然，四大金剛上鉤了。六個車夫都是從昭陽府調(diào)來的捕快，個個身懷絕技，辦案經(jīng)驗豐富。給四大金剛喝的是酒，他們喝的是摻了大量水的酒。鄭廉潔斷定他們?yōu)榱藘上溷y子會不擇手段，殺人越貨，果然不出所料。

“你們目無法紀(jì)、膽大妄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鄭廉潔依據(jù)大明律，胡霸天判處死刑，一個月后游街問斬；從犯巴山虎、勾死鬼、笑面虎、黑風(fēng)判處終身監(jiān)禁，押送河北大名府牢獄服刑；所侵吞百姓錢糧、地畝一一返還。

消息一出，白音喀拉縣百姓欣喜若狂，奔走相告，紛紛歡呼：“鄭青天！”“青天大老爺！”

鄭大人在任十年，清正廉潔，懲奸除惡，百姓安居樂業(yè)，生活漸漸富足起來。后來，鄭大人破格升遷到南方某地任知州，臨行時從山洼農(nóng)田捧走一抔黃土，緬懷眷戀他的第二故鄉(xiāng)。為紀(jì)念這位除暴安良、心系百姓的清官，當(dāng)?shù)孛癖娫诎滓艨健疤熘隆笨躺稀扒嗵煲恢彼膫€字，把捧土的山洼叫“鄭家洼”。

這真是：

白音喀拉建縣，

惡霸四大金剛。

兩任縣令助猖狂，

橫行魑魅魍魎。

善惡到頭終報，

新任縣令升堂。

四大惡魔瞬間亡，

喜看青天朗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