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窺見自己變成一株植物（外四首）

睡至二三更時

我窺見自己變成一株植物

在竹林淅瀝的雪水中

不停地清洗身子

雪融時，情欲、身份

意識、言語

皆隨春天流走

土壤溫潤，我默受著

山崗的風。油菜田小牛

輕聲哞叫，我深知

人們予我的好乃奢望

予我輕薄亦是人生百態

新一年歸來的鳥

棲于我枝上，塵埃輕附

葉落無聲

我們身后的村莊

隨著晨曦明亮了起來

我因佇立在一座山前

從而得到升華

暮秋即景

踏出暮秋的門，群山

與我合為一體

樹葉在陽光中抽離

被風揭開，紛飛

祖母的臉頰從春水

被吹皺，成秋水

直到冬日某天結冰

我從樹葉里緩過神來

小姑娘頭發粘上它

山似乎讀懂了我

姑娘拿著棒棒糖

走向山陰之處

傍晚老人聽見山音

當十月的風吹過稻穗的殘骸

田野依舊被殘陽灼燒

冬天，我看見你

一雙巨大的眼睛

冬之雪

車上，小女孩問

宇宙外面是什么

就像冬日嗎？白茫茫一片

還是空白紙張，模糊萬物

母親淡然笑著——

是啊，那紙上空白一片

就像冬天掩埋的大雪

小女孩說

那我們畫出小動物

畫出房子和炊煙

畫新年到了，掛紅燈籠

一家人圍著爐火

那這樣，我們的車子

也畫進去。她們笑著

路旁視線開始開闊起來

窗外，雪早已融化了

早晨的油畫

早晨起來，打開窗

靜穆的油畫開始流動

物的廓線與無數陽光

同時滑落。王羲之說

線條是春天的嫩芽呢

啊！萬物，一扇永遠閉著

的門。人與人之間的隔閡

這些都是人世間

一眨眼的碎片

而我在等那一剎那

等寒冬深處

鐵樹開滿花

瀑布舉著山崖

秋之舞

能找到自己嗎？溪流和老人

一邊走一邊枯竭。秋日如斯

剩一紙空文，麻雀倉皇逃走

他笑得胡子花白，穿過斜陽

栽樹。南邊茂盛，栽忘憂草

一對夫妻走過詢問，他回答

我在尋找自己。昨天過去了

今天多好啊，這是新的希望

還養了盆曇花，我大概老了

花期渺茫但讓人始終有所期望

一生充實的他未見瞬息之美

秋夜老人難以入眠，零落中

有一瞬間，曇花竟如此絢爛

他稱生命中所有平庸都值得

黎明揭開前，他不斷向前走

季節重返夏天，蚱蜢從四個

方向跳走。清晨濕漉漉夾著

小星。朦朦朧朧，三五在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