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入山（外三首）

山路蜿蜒成一條倒掛的河流

歲月流水般將崖壁和山石

打磨得溜光

我們拾階而上，空氣明亮而凜冽

借熹微的光，輕輕理順倒伏的枝蔓

在晨曦中蘇醒的萬物

皆可同生共長。鐘聲高遠

落葉以飛翔的姿勢相迎

一株茅草，把根扎在最需要的地方

腰身挺直像一道路標

我們深深鞠躬，側身而過

鳥鳴隨陽光從林間落下來

仿佛大山說給人間的詞話

至于走散的親人，高飛的云鶴

一定都在山的山外

檐下避雨

雨水是天空落向大地的詞藻

每一粒詞都令山林、草葉和禾苗歡呼

風看不懂雨的注腳

但并不影響不停翻看的熱情

山巒靜立。白鷺在滑翔，翻飛

舒展的翅膀讓我想起那只著名的海燕

以及它的精氣神。檐下幾只小雞

相互交換眼神，再次跳入草叢覓食

雨在繼續。一滴挨著一滴

每滴雨都在竭力詮釋生機

扛著鋤頭，匆匆而過的莊稼人

褲腳沾滿泥漬，他用濕漉漉的袖口

擦拭面頰，把上天賜予的這陣雨水

請進大地這樽酒杯

公園里的長椅

長椅落在公園一個僻靜處

父親和母親經常過去坐坐

曬曬太陽，聽聽鳥兒的鳴唱

有時父親來一折川劇

聲音有些沙啞

但母親聽得很入神

樹上的鳥兒也會靜靜聽一會兒

而后，便用它們的方言

嘰嘰喳喳鬧開了

沒有一個叫好聲，父親一臉不悅

母親的笑容

卻在微微的夕光里漾起來

父親走后，母親很少出門

偶爾去長椅坐坐

也會用拐杖，或者撿幾片落葉

壓住另一頭的虛空

綠皮火車

為那枚火柴盒大小的紙片，那些年

背井離鄉，多少次在人海里蹲守

那年的暴雪，掩埋了整個南方

一家三口苦熬兩個通宵后

一列綠皮火車緩緩駛了過來

站臺上執勤的民警

把我們從窗口塞了進去

擠得滿滿的一車廂川音

足以抗衡那鋪天蓋地的寒凍

這些如電影回放的過往，其實是

聲聲揪心的汽笛，在耳畔慢慢消失

直到不久前，有消息說老家將要

修建鐵路，按捺不住喜悅的鄉親們

茶余飯后，已開始暢想

一列列火車駛入大片大片油菜花

又哐當哐當往春天更深處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