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馱著取經的人(組詩)

張光杰，洛陽理工學院駐校詩人，《詩龍門》副主編。曾在《詩刊》《人民日報》《星星》《草堂》《揚子江詩刊》《綠風》《延河》《詩潮》《詩歌月刊》《朔方》《莽原》《飛天》等報刊發表詩歌。獲得首屆白居易詩歌獎

隨感

但凡人，都必死，誰也逃脫不了這個魔咒

想到百年之后都是一個結局

不禁悲從中來

也有人不服氣，研習用黃土分開陰陽兩界

還有人練習穿越，企圖打通死亡隧道

我明白都是徒勞

凡活著的，都將被時間領走

但我不長了

就隱藏在自己身體里，就像我

已躲開時間的追捕，成了一個莫須有的人

取經的人

眾峰之上，必有天堂，有人從絕頂處逾越

被天幕收去，再也沒有返回

據說，在璀璨的天空，曾閃現過他的身影

山腰里人聲鼎沸，像夏天密密麻麻的野花

閃著瑤池迷離的光，我知道

那是他們不愿淪為

凡塵的星辰。我也不服氣，一路朝著——

熊耳山、伏牛山、秦嶺奔去，我知道

通天有捷徑，但始終沒有找到

現在，遠遠望去，群山在腳下逶迤

像浮云，馱著一個取經的人

河流

我發現，河水正在把我悄悄偷走

我反抗過

但抗議無效。波光粼粼的水面

正在把無數的我

送往未來的一天

即使我逃離河岸，仍有一條暗的河流

一刻不停地經過我

沒救了，真是沒救了

就算我待在原地，紋絲不動

也要在驚慌失措中度過自己流浪的一生

青草下

那些晃動在道路盡頭的頭顱

最終，都沒入了地平線下

我懷疑躍出地面的太陽，就是那個

領隊的人。我還懷疑

空中也有一條條地平線

太陽，就是從那里一步步升上了天空

現在，太陽環繞著我們，它經過

我們的頭頂，然后，一點點降落，消失

讓我相信，那些不可一世的事物

無一例外，都在青草之下隱藏著

所以，我一次次撥開草叢

企圖望見那一道道沉沒的地平線

并想象著

那些離我而去的祖先也守候在那里

——它們隊列整齊，一輩輩

站在各自的地平線上

正從塵埃的更低處，向著未來進發

制造時間假象的人

當我站在曠野上，我的影子

在夕光里疾馳

好像要抵達遙遠的邊界

——是什么力量，將塵世置于一個表盤

現在，那道細長的影子，在一秒

和下一秒之間，打開了時間的窄門

它不停地轉動著身子：天地翕張，萬物枯榮

而我，這個與影子的同案犯

仿佛踞于世間萬象的中心，在自己制造的

一幕幕時間的假象里，成為流逝的

和正在流逝的

一切事物的主宰

紅葉

連葉子都在使勁綻放，世界美得

一塌糊涂。從外星球看過來，地球

像一個失火的花團

我也不能錯過機會，但我還在

山腳喘氣，靈魂已翻過前面的山梁

唉！我這沉重而無用的肉身——

我喊過它了，可靈魂并未理會

現在不喊了

我知道，它正在某一個

山脊或山谷徜徉，像蜜蜂一樣飛上飛下

我也知道，它終將歸來，悄悄回到

我這疲憊的軀殼——一個即將廢棄的

蜂箱，帶著它釀制的錦簇的蜜

星辰

天上你看見的星星，并非就是星球

也許它是幾億光年前的一束光，真正的星辰

早已轉到了天外。就像我們

在人間相愛的身子，人們現在還發現不了

需要后世的人在傳說里尋找

但是天幕再大，總會有人關注

當后來者一再打探消息，我們燃燒的身子

就會飄起來，像兩團閃爍的磷火

似乎我們已從今生

輪回到了來世，成為一對彼此照亮的恒星

（責任編輯 王仙芳 349572849@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