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之中，亦有棠棣花開

《詩經》中有“棠棣之華，鄂不。凡今之人，莫如兄弟”，這是贊頌兄弟之情。我國自古以孝悌為美德，對父母盡孝自不必多說，兄友弟恭的例子也不少見。然而在皇室之中，兄弟之間似乎總是爾虞我詐多過手足情深。

清康熙年間，皇子們圍繞皇位展開了長達十余年的斗爭，最終繼位的雍正帝也因殘害手足引來不少爭議。《清史稿·世宗本紀》評價雍正：“論者比于漢之文、景。獨孔懷之誼，疑于未篤。”孔懷之誼是指兄弟間的情誼。也就是說，雍正的政績堪比文景之治，但對兄弟卻有些薄情了。

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雍正為了穩固皇位，難免要提防本就不安分的兄弟們。但在眾兄弟中，有一位是他不必提防，甚至是始終誠心相待且無比信任的。這位兄弟就是后來被他封為怡親王的十三弟胤祥。

雍正皇帝胤禛比胤祥年長八歲，二人并非同母兄弟，但自幼便有很深厚的感情。年齡稍長后，康熙令胤禛教胤祥演算之學。康熙這一安排，除了因為二人兄弟情深外，還有重要的一點，胤禛曾是康熙親自教導的，把十三子交給他，康熙很放心。

彼時，胤祥是康熙特別疼愛的一個孩子，從康熙三十七年（1698）即胤祥十三歲起，十年間他隨康熙出巡達三十次，這是太子之外其他皇子未曾有過的待遇。然而康熙四十七年（1708），胤祥的命運發生了徹底的改變。此后的十余年間，胤祥行蹤成謎，官修史書中也鮮見記載。沒有人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只是后人猜測，或許與胤禛有一定的關系。

無論是什么原因，當時的胤祥備受冷落，對人情冷暖有很深的體會。這時，唯獨胤禛對他不離不棄。胤祥在失意之時會寫詩向哥哥胤禛傾訴心中的孤寂與苦悶。而胤禛將弟弟寄給他的詩作珍藏起來，并在胤祥去世后，整理成《交輝園遺稿》，附在他自己的文集之后。

康熙在位期間，胤祥是唯一一個未受封的成年皇子。雍正登基后，他任命胤祥為總理事務大臣，晉升為“和碩怡親王”。后人認為“怡”字出自《論語》的“兄弟怡怡”，指兄弟和悅相親。不管雍正是否出于這個意思，在此之后，他確實毫不掩飾地表現出了對怡親王的信任與偏愛。

除了任總理事務大臣，怡親王還總管戶部，總管水利營田事務，主管錢糧奏銷的會考府事務，任軍機大臣……因此被后人戲稱為“副皇帝”。雍正也曾說：“軍務機宜，度支出納，興修水利，督領禁軍，凡宮中府中事無巨細，皆王一人經畫料理。”這個“王”，指的就是怡親王。

當然，怡親王并沒有辜負雍正的這份信任。康熙朝后期，官吏貪污，從朝廷戶部到地方倉儲都有嚴重虧空。怡親王對此進行整頓，清除積弊，精密稽核，加之他為官清廉，使得各部門再不敢弄虛作假。很快，庫儲豐裕起來，歲入也大大增加。雍正朝國庫充實，社會安定，百姓生活富足。

雍正三年（1725），怡親王勘察直隸水利，三個月的時間奔波數千里。他從不因自己的親王身份而躲避辛苦煩勞之事，凡事親力親為，不畏艱辛。他經過詳細規劃，制成了水利圖，受到雍正的贊賞。之后，怡親王親自指導修河造田，開辟荒地。數年之后，原本的災荒洼澇之地變成了千里良田，水災也相對減少了。

封建社會歷朝歷代難免有昏官酷吏，他們往往以刑取供，甚至草菅人命。怡親王對嚴刑逼供是堅決反對的，他仔細研究案情，以情理服人。在他奉命承審的案子中，他從未對人用刑，而將案件一一審理清楚。他認為：“聽訟之道，求之辭色，以察情偽，設誠以待之，據理以折之，未有不得其實者。”雍正對其大為贊賞，稱怡親王的話是“仁人之言”。

當時，官員私下交往過多會有結黨的嫌疑，但雍正對怡親王從無猜忌，還多次令臣子與怡親王結交。而怡親王在與官員的交往中，主動關心屬下，與對方商談政事，也讓雍正省了很多心力。

除此之外，怡親王面對大量繁雜事務，每每周密處置，勤勉不怠。這不僅是他的個性使然，也是為了回饋雍正對他的信任。雍正對怡親王辦事是十分放心的，稱贊其“無不精詳妥協，符合朕心”。

除國事外，怡親王對家事也是盡心盡力，所以雍正也會將皇子交給他照料。幾位皇子曾遵父命同怡親王去圍獵。在這次圍獵期間，兄弟二人還有書信往來，其中不乏溫馨。雍正曾玩笑般寫道：“朕確為爾等憂慮，所憂慮者，當爾等肥壯而返還時恐怕認不出來也。”怡親王回道：“且臣等之舊疾，亦得清除，身體亦將肥壯。倘若確實發胖，而不甚寓目，則將如何好？”雍正再回道：“對發胖后不堪寓目之事，爾等絲毫勿慮，盡量發胖，愉快而回。”如此輕松愉快的對話，很難想象是出自君臣，倒更像是尋常人家隨意談笑的兄弟。

只可惜，怡親王未能陪伴他敬愛的哥哥走到最后。雍正八年（1730），怡親王病故，年僅四十四歲。賜謚曰“賢”，令配享太廟。怡親王病重期間，雍正時刻掛念，并多次想去看望，怡親王再三懇辭。為了不讓哥哥擔心，他“旬月間必力疾入見”。怡親王病故后，雍正悲痛不已，急忙趕去，卻沒能見上最后一面。

雍正曾為怡親王寫下祭、誄、悼亡詩等寄托哀思，甚至在上諭中質問天公：“天何奪我忠誠輔弼之賢王如此之速也？”雍正即位后，為避胤禛名諱，康熙諸子改胤為允。而怡親王去世后，雍正恢復其原名胤祥，是有清一代臣子中不避皇帝諱的唯一事例。不僅如此，雍正諭令：“吾弟之子弘曉，著襲封怡親王，世世相承，永遠弗替。凡朕加于吾弟之恩典，后世子孫不得任意稍減。”

如此深厚的兄弟之情在宮廷之中并不多見，可謂難得，令冰冷多疑的紫禁城多了幾分溫情。也讓后人看到，皇室之中，亦有棠棣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