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可視化：讓音樂在你的眼前跳舞

音樂只有聲音，沒有形狀和色彩；繪畫有形狀和色彩，卻沒有聲音。然而，當我們沉浸在音樂中時，腦海中常常會浮現出豐富的畫面；當我們凝視一幅繪畫作品時，心中有時也會響起與之相契合的旋律。正如蒙克的《吶喊》，其強烈的視覺沖擊力仿佛讓畫中人物的吶喊聲沖破畫面，在觀者的耳畔久久回蕩。康定斯基的抽象畫色彩和線條和諧優美，仿佛為觀者奏響了一曲熱烈動人的交響樂。至于那些由音樂引發的畫面和情感，更是不勝枚舉，它們如同一個個故事，隨著旋律在我們的心中緩緩展開。

這種現象其實是人類大腦的一種神奇的能力，它能夠將不同感官的體驗相互聯系，創造出超越單一感官的豐富體驗。

我們的感官如同精密的接收器，各自捕捉著外界的獨特信號，然后傳送到大腦：耳朵聆聽聲音、眼睛感受光影……然而，這些感官的體驗卻不是截然分開的，一種感官刺激可能會引起另一種感知，這就是“通感”。一般來說，視覺和聽覺之間較易形成通感，就像聽到音樂時腦海中會形成相應的畫面、看到畫面時會產生聽到某種聲音或旋律的感覺一樣。通感在文學作品中運用得較多，最著名的當數朱自清在《荷塘月色》中的描述：“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勻；但光與影有著和諧的旋律，如梵婀鈴上奏著的名曲。”文字描寫得越動人，越能夠打通人的感官。在影視作品中，音樂更是必不可少。音樂的加入會讓劇情更具有感染力，使觀眾產生身臨其境之感，這也是通感的體現。

過去，藝術家在用繪畫表現音樂時，通常描繪的是個人的體驗和感受。這種感覺往往是感性的、模糊的。如今，人們開始利用數字技術把音樂轉化成畫面，并將其稱為音樂可視化，這種技術更加理性和清晰。在此過程中，首先要提取音樂的頻率、振幅、節奏、旋律、和聲等信息，然后依據一定的規則和算法，將這些聽覺元素映射到不同的視覺元素上，如顏色、形狀、大小、位置、軌跡等，生成動態的視覺圖像，并隨著音樂的演奏而不斷變化。

1977年，首款商用的音樂可視化工具——雅達利視頻音樂系統問世了。它本質上是一種視頻游戲，通過連接高保真音響系統，讓用戶在電視屏幕上欣賞到音樂的視覺呈現。20世紀70年代，舞廳中廣受歡迎的燈光管風琴是早期的音樂可視化裝置。這種裝置通過電子技術將音樂信號轉化為節奏鮮明的燈光效果，其內部電路將輸入的音頻信號分解為不同的頻段，并根據各頻段的音量，通過調光電路控制與之連接的燈泡的亮度。當時的派對用燈光管風琴配備了三個反光燈泡，以紅色、黃色和藍色分別代表低音、中音和高音。復雜的燈光控制器的問世，以及數字多路傳輸技術的引入，使數字化燈光控制成為可能。

隨著數字技術的飛速發展，音樂可視化在虛擬空間中可以被輕松實現。但藝術家們并不滿足于此，有的藝術家將音樂轉化成動畫片，有的藝術家則嘗試打破虛擬與現實的界限，運用各種媒介材料，將聲音轉化為攝影作品或裝置藝術作品，創造出更加豐富多彩的聲音可視化作品。

2022年，國家大劇院與中央美術學院聯合推出實驗性綜合藝術展覽“音樂的形狀——通感之旅系列展”。此次展覽通過九部動畫作品和一組“馨·聲——聲香二感共振體驗裝置”，讓觀眾深度體驗不同感官被同時觸發的獨特感受。展覽選用中外經典音樂的片段，藝術家和調香師根據音樂的調性和內涵，巧妙地設計了與之相呼應的畫面和氣味。動畫片的播放和香氣的變化，都與樂曲的旋律保持同步。

看到這幅畫面，你會聯想到哪首樂曲呢？

德國藝術家馬丁·克里馬斯用顏料創作了一系列聲音可視化作品。他將彈性薄膜覆蓋在揚聲器上，并在薄膜的表面倒上特定顏色的液體顏料或粉末狀顏料。當揚聲器播放音樂時，隨著音樂的強弱震動，顏料便開始跳舞，有時甚至會呈現出“爆炸”的效果。不同色彩的顏料，波動的狀態也有所不同，由此產生出豐富的層次變化。克里馬斯采用高速攝影技術，捕捉這些顏料在音樂的影響下“跳舞”或“爆炸”的瞬間，并將其制作成攝影作品。

在《聲音雕塑》作品中，克里馬斯深入地探索了“音樂是什么樣子”這一主題，將聲音轉化為我們真正能看到的畫面。

《聲音爆炸》是《聲音雕塑》的延續之作，克里馬斯依舊關心“音樂是什么樣子”，并試圖讓音樂的制作過程變得可見。他邀請了幾位音樂家，使用1930年至1990年間制造的模擬合成器制作短聲音序列。然后，他在專門的設備上播放這些聲音。這一次，他使用粉末狀顏料來捕捉聲音的微妙變化。反射、干涉、折射和衍射等基本的波現象會產生聲音的差異，進而轉化為視覺上的節奏，粉末顏料為這些聲音片段的振動賦予了生命力。隨著克里馬斯將音量調高，粉末顏料在振動時發生了“爆炸”。

《聲音爆炸》是一系列雙聯攝影作品，照片中一半是電纜、一半是顏料爆炸的畫面，向觀者展示了創造出這種“色彩繽紛”的交響曲的電線、電纜和表盤，讓人們了解了處理聲音的復雜性。通過這種獨特的科學視角和充滿趣味的藝術表達，《聲音爆炸》成功地以視覺的形式喚起了人們對聲音的感知。

克里馬斯在“純音”系列作品中去除了有組織的聲音或節拍，并使用頻率發生器，輸出音樂最基本的組成部分。他運用正弦音調刺激水面，從而拍攝由此產生的“駐波”現象。這些作品將以透鏡印刷的形式顯示，讓觀者得以從多個角度欣賞每一個音調所引發的獨特波紋。

英國女藝術家莉茲·K . 米勒以獨特的藝術視角，選擇了一個樸素的、常常被人們忽略的聲音——“森林之聲”作為創作對象。她深入各地的森林，捕捉那些來自大自然的聲音：樹葉沙沙的摩擦聲、陽光下水霧蒸騰的聲音、雨滴敲打植物和地面的聲音……她使用立體聲全向麥克風將這些聲音全部錄制了下來。

2018年夏天，米勒在蘇格蘭馬爾島的森林中錄制了高溫天氣下雨水撞擊干燥地面的聲音。她將水聽器埋入地表之下，記錄了雨水撞擊大地的聲音。隨后，米勒運用頻譜圖的數字渲染技術對暴雨現場的錄音進行了深入分析。在頻譜圖中，時間沿著橫軸展開，而頻率則隨著縱軸上下起伏。米勒重新設計了聲景的視覺格式，將頻譜圖與手繪的雨滴滴落在窗玻璃上的圖案結合起來，最后得到了四張圖像，分別代表四個不同的分貝范圍，最暗的圖像表示最響的雨滴聲，而最亮的圖像表示最微弱的雨滴聲。

米勒將這四張圖像制作成與人身高相近的戶外帆布條幅，并用其將觀者環繞起來，制造出從地下進行現場錄音的視角。這一裝置藝術名為《聆聽森林》，它引導觀者從一個全新的視角去關注和聆聽森林中那些容易被忽視的聲音元素，從而與森林建立更深的聯系。

不論技術如何進步，觸動心靈的感知始終是藝術家的靈感來源，借助新的技術，能將這些主題表現得更加豐富多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