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右翼民粹政黨歐洲政治民粹主義歐洲議會選舉
過去10年間,曾經在民意認知中擁有極度負面標簽的右翼民粹政黨在歐洲快速崛起并取得歷史性突破,政治影響力顯著增強,不僅深刻重塑了各國乃至歐盟的政治生態,而且改變著歐洲各國的社會政治格局與歐洲一體化的進程。右翼民粹政治勢力大幅提升是歐洲民意普遍右轉帶來的結果,有著深刻而復雜的社會根源,諸多因素疊加既折射出歐洲傳統“契約秩序”逐步失效,也呈現出右翼民粹政黨重塑“社會契約”的嘗試和努力。
自2015年以來,右翼民粹主義浪潮席卷歐洲,諸多民粹政黨民意支持率及其在歐洲議會與所在國議會中所得議席均大幅上升,部分民粹政黨甚至在本國成為執政黨或參與政府組閣,給歐洲政治走向帶來很多不確定性。
從2024年歐洲議會選舉結果看,傳統政治力量中右翼歐洲人民黨黨團和中左翼社會黨黨團分別獲得188席和136席,仍居主導地位;右翼民粹黨團強勢崛起,共獲得187席,較上屆大幅提升,在八大黨團中占據三席,其中歐洲愛國者黨團和歐洲保守與改革黨團分別獲得84席和78席,分列第三和第四,歐洲主權國家黨團獲得25席,位列第八;中間派復興歐洲黨團獲得77席,從原來的第三跌落至第五;綠黨黨團和左翼黨團分別獲得53席和46席,分列第六和第七。[1]右翼民粹黨團中,除歐洲保守與改革黨團外,歐洲愛國者黨團和歐洲主權國家黨團均是新成立的黨團,分別由意大利、法國和德國三個西歐大國的右翼民粹政黨主導,在歐洲議會中形成了合作與牽制并存的態勢。
右翼民粹黨團在此次歐洲議會選舉中崛起,給部分歐盟成員國的政治生態造成巨大沖擊,甚至重塑了一些國家的政治格局。具體而言,法國、意大利、匈牙利、比利時、奧地利等五個國家的右翼民粹政黨成為各國最大贏家。
在法國,僅國民聯盟一黨的得票率就高達31.37%,是馬克龍總統領導的執政黨聯盟的2倍多,贏得法國81個歐洲議員席位中的30個,而后者則僅獲13個。[2]鑒于國民聯盟帶來的政治壓力,在歐洲議會選舉結束當晚,馬克龍就宣布解散國民議會,重新進行立法選舉。在意大利,執政的意大利兄弟黨獲得28.76%的選票,將其歐洲議員席位數量由原來的10個提升至24個(意大利總數76個),增加近1.5倍;在奧地利,自由黨同樣擊敗了執政黨聯盟,贏得25.36%的選票,獲得20個席位中的6個,較上屆議會數量翻倍;在匈牙利,盡管青年民主主義者聯盟(簡稱“青民盟”)及其盟友的得票率較上屆選舉有所下降,但依然以44.82%的得票率穩居第一,獲得21個席位中的11個;在比利時,弗拉芒利益黨以最高得票率14.5%贏得3個席位。[3]


在德國和荷蘭,右翼民粹政黨雖未贏得最多議席,但同樣取得突破性進展或占據重要位置。[4]德國保守派基民盟和基社盟以30%的得票率高居首位,右翼民粹政黨選擇黨則以15.9%的得票率位居第二,贏得96個議席中的15個,多于現任總理朔爾茨領導的社會民主黨。荷蘭自由黨得票率以16.97%在該國位居第二,并獲得6個議席。此外,相較于2019年選舉,多個國家的右翼民粹政黨還實現了零的突破,如在塞浦路斯、克羅地亞、愛爾蘭、盧森堡、葡萄牙、羅馬尼亞等國,右翼民粹力量贏得數量不等的歐洲議員席位。[5]
實際上,過去幾年間右翼民粹政治力量在歐盟國家迅速提升,已深刻改變各國的政治格局,并通過其手中的政治權力介入國家經濟與社會制度改革。[6]目前,歐洲已有十多個國家的右翼民粹政黨擁有參與執政的經驗。2000—2023年,右翼民粹政黨幾乎出現在所有歐盟成員國中,且大受歡迎。[7]
新冠疫情暴發前,歐洲多國已先后選出右翼民粹主義政府——2015年和2019年波蘭法律與公正黨連續兩次贏得總統與議會選舉,2017年奧地利自由黨進入政府聯合執政,2018年匈牙利青民盟主席歐爾班再次連任總理。與此同時,右翼民粹政治力量在歐洲其他國家或歐盟層面也獲得了引人注目的成績,英國獨立黨成為2016年英國“脫歐”的重要推動力量之一,法國、德國、葡萄牙、西班牙等國的右翼民粹政黨先后在各國政治選舉中取得重大突破,尤其是在本國議會中的力量進一步壯大。可以說,在新冠疫情之前右翼民粹政黨在歐盟和各成員國內部力量迅速提升就已成為普遍現象。
新冠疫情暴發后,右翼民粹政黨的發展與活動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抑制,但由于烏克蘭危機爆發,其在2022年后又呈現出強勢回歸的勢頭。最具代表性的事件是意大利兄弟黨領導人梅洛尼在2022年9月舉行的議會選舉中獲勝并成為該國歷史上第一位女總理,梅洛尼政府也被稱為二戰結束以來意大利“最右”的一屆,標志著右翼民粹政黨開始在西歐國家掌權。此外,在2023年11月舉行的荷蘭眾議院選舉中,右翼民粹政黨自由黨贏得150個席位中的37席,成為眾議院第一大黨,影響力明顯提升。
總之,右翼民粹政黨已深刻重塑歐洲政治生態,而引發歐洲社會民意大幅右傾并推動右翼民粹力量崛起的原因多元且復雜,涉及各國政治、經濟、社會等各領域以及歐洲、國際等諸層面的多重因素。這些因素經歷了一個持續發展變化的過程,在長期或短期內都發揮著不同的刺激作用。
自2008年以來,金融危機、歐債危機、難民危機接連爆發,加之新自由主義經濟政策失靈,歐洲各國長期陷入經濟低迷、失業嚴重、福利萎縮、不平等加劇、貧富差距拉大、公共投入減少、社會流動性趨緩且階層固化等困境,這成為歐洲右翼民粹主義勢力快速滋長的土壤。而新冠疫情與烏克蘭危機所導致的健康、民生、能源、安全等危機又在短期內對民意右傾產生強烈刺激。在此背景下,歐洲民眾普遍感受到國家前途與個人命運的不確定性與日俱增,愈加強調本國優先,在價值訴求上趨向保守。
2024年5月,法國市場與輿論研究機構BVAXsight在歐盟27國開展了一項有關歐盟公民關切與看法的調查,結果顯示57%的受訪者認為整個歐盟的經濟狀況變得更加糟糕,認為本國經濟狀況惡化的受訪者比例高達63%;在民眾關切的議題中,排前三位的是健康、戰爭和購買力,分別達到41%、38%、24%,緊跟其后的議題是安全、稅收、移民和恐怖主義,分別達到20%、18%、17%、16%。[8]顯然,右翼民粹政黨聚焦的購買力、安全與移民等問題,已經被廣泛接受并被設置為重要的政治與社會議題,成為民眾在政治選舉中不容忽視的考量。與此同時,持續加速的人口老齡化在財政、福利、就業、退休等議題上引發不同群體、代際之間的矛盾,一部分溫和的保守主義者甚至是支持左翼的選民同樣被右翼民粹政黨成功吸引。
從更長遠的視角來看,右翼民粹政黨的崛起折射出歐洲民眾對于歐洲社會現代性的“不適”。就經濟層面而言,在如今所有歐洲經濟體中,工業資本主義的整個骨架已經消失,讓位于后工業資本主義。在這個后工業資本主義社會中,服務經濟的大發展、勞動力市場的分裂(底層民眾從事低技能、無保障和邊緣化的工作),以及“二元”社會的出現,使得大量民眾產生強烈的被遺棄感和各種焦慮與懷舊情緒。[9]
面對當前經濟社會發展的種種困境,傳統政黨給不出令人滿意的治理良方,其主導的諸多改革收效甚微,引發持續不斷的示威游行與抗議活動。在此情勢下,強調民族主義、本國利益優先的右翼民粹政黨則獲得政治機遇,其提供的替代方案頗受民眾期待。實際上,歐洲各國所面臨的經濟社會困境在一定程度上是新自由主義的反噬。在新自由主義的推動下,科技進步與經濟全球化并沒有惠及歐洲中產階層,只有以新興科技產業和金融領域為代表的少數群體成為真正受益者,過去作為社會結構中堅力量的產業工人和中產階層日漸衰弱,這在根本上動搖了傳統政黨的社會根基。
在此背景下,以工業資本主義衰落為典型特征的現代性轉型給歐洲民眾帶來各種焦慮和懷舊情緒,右翼民粹政黨乘機將之轉化為政治選舉的口號和勝選后的行動。右翼民粹政黨的保守姿態往往表現為對當下“衰落”的譴責、對過去“黃金時代”的懷舊,并從不同視角吸引選民的目光。面對工人階級,右翼民粹政黨通常主張建設一個承擔保護性角色的國家,強調福利國家機制只保留給國民;面對獨立的小資產階級(手工業者、商人、小企業主、自由職業者),他們則強調國家與政府的職能,主張國家是“秩序與法律”的承擔者,并提出能夠迎合民意的綱領,可以說“商店與作坊的聯盟”是歐洲右翼民粹力量在政治選舉中的制勝法寶。[10]

顯然,右翼民粹政黨的崛起得益于其自身的務實變革與“主流化”轉型,尤其是通過提出經濟社會改革的諸多主張來改善其因過于聚焦移民、身份等問題形成的極端形象。近年來,右翼民粹政黨的政治綱領、政策主張總體上呈現出去極端、求務實的變化傾向,他們在諸多經濟、社會議題上表現出親民的姿態,不但能夠敏銳地捕捉經濟社會發展中的種種問題,而且還成功將之轉化為對己有利的政治議題,并通過提出一些替代性的政策主張來迎合底層民眾的期待,贏得他們的信任。如在法國,很多選民并不認為國民聯盟是極右翼,而是一支致力于捍衛法國價值的正常力量。正因如此,作為國民聯盟核心訴求的民族主義立場也日益受到廣大民眾的認可,為其贏得選民支持創造了條件。
長期以來,隨著移民難民持續涌入,歐洲各國的人口族裔結構正在發生變化,外來少數族裔人口規模不斷壯大,而本土民族的人口增速持續下降,二者所形成的鮮明對比引發一部分民眾擔憂。進入21世紀第二個十年后,非法移民與難民問題以及與外來族裔群體有關的恐怖襲擊等事件接連不斷,還伴隨著搶劫、強奸、遺棄、家庭暴力、擾亂治安等諸多問題,給歐洲各國造成巨大的社會創傷,引發了對民族認同、國家安全與社會穩定的嚴重憂慮,深感不安的民眾排外情緒高漲。值得注意的是,在此現象背后還伴隨著針對少數族裔(包括外來移民和土生土長的少數族裔)的諸多歧視、排外和種族主義等問題,加深族裔裂痕。歐洲晴雨表于2023年開展的一項調查顯示,有60%的受訪者表示基于族裔出身因素的歧視現象在其所在國家廣泛存在,且在2019年后有進一步上升的趨勢。[11]鑒于上述兩種現象的存在,在歐洲各國社會內部,人口規模日益壯大的少數族裔與本土民族之間的緊張關系陷入持續的惡性循環。
實際上,歐洲國家本土民族與少數族裔之間的緊張關系自20世紀80年代就已有較高的社會能見度,正是在此背景下,歐洲右翼民粹主義開始在政治上逐步實現突破。20世紀90年代初開始,歐洲本土人口出現持續負增長,而彼時各國經濟社會發展又需要大量勞動力,這就使吸納外來移民成為許多國家的國策。外來移民雖然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因本土人口減少帶來的勞動力缺失壓力,但也給這些國家本土人口帶來工作機會減少、福利待遇降低、生活水平下降等問題,引發本土民族不滿,排外情緒不斷上升,一部分民眾逐步轉向支持排外的右翼民粹主義運動,從而給右翼民粹政黨提供了政治舞臺。特別是2015年大量難民和移民涌入給歐洲社會所帶來嚴重沖擊,不但使各國人口結構中的族裔多樣性更加復雜,而且進一步影響了各國本土民眾本就下降的生活水平、工作機會、福利待遇,本土民眾對外來族裔甚至是土生土長的少數族裔的反感情緒大幅上升,右傾保守思想日益嚴重。此外,部分少數族裔人口與歐洲社會內部安全隱患之間的“密切關系”早已成為右翼民粹主義排外主張的“合理化”證據,如何妥善解決這一問題,是扭轉這部分民眾排外心結的關鍵所在。
在2024年5月BVAXsight開展的民調中,有56%的受訪者表示歐洲需要移民以便在某些行業領域內補足勞動力短缺,但也有53%的受訪者認為移民帶來了其他問題;有71%的受訪者認為其所在國家接收了太多移民,贊成對移民加強控制;85%的受訪者認為歐盟有必要采取措施控制非法移民,還有20%的受訪者不希望歐盟采取共同的移民政策,以便各國能夠自主掌控邊境。[12]據歐盟統計局數據,截至2023年1月1日,歐盟27成員國境內共居住著2730萬名非歐洲公民,占人口總數的6%,[13]其中有126.5萬人為非法居住,較2022年增長12.9%。[14]
顯然,隨著移民潮加劇、人口流動增加和社會階層多元化,歐洲社會日益成為一個“開放社會”,但這個“開放社會”本身就存在結構性矛盾,即內部因接受“多元”和回歸“封閉”兩種理念的差異而陷入分裂。部分本土民眾因“開放社會”中的族裔多樣性感到失衡、焦慮和不安,更傾向于回歸過去穩定且相對封閉的社會,這些情緒被作為“封閉社會”的倡導者、長期持“封閉的民族主義”立場的右翼民粹政黨所利用。[15]右翼民粹政黨正是通過大力渲染難民移民帶來的種種社會問題以及宣傳限制非法移民、削弱移民福利等政治主張來吸引那些希望回歸“封閉社會”的選民,逐步鞏固民意基礎,凝聚內在動力,從而贏得選舉勝利。右翼民粹政黨對難民移民問題的政治操弄及其身份政治主張吸引了大量選民,使得傳統的建制派政黨為贏得選舉不得不在難民移民問題上轉而采取強硬的立場以迎合選民。在右翼民粹政黨推動下,為有效應對族群、宗教多元化帶來的挑戰,歐盟國家在移民、邊境、族群、宗教的內外政策上已明顯轉向更具保守主義、民族主義和現實主義色彩的立場。[16]
右翼民粹主義具有顯著的反傳統精英與反建制傾向,而近年來傳統政黨在代議制民主實踐中導致的治理赤字為右翼民粹政黨崛起創造了機遇。
一方面,代議制民主實踐使普通民眾與傳統政治精英之間的矛盾日益尖銳,給右翼民粹主義留下了政治空間。歐盟國家因族裔結構變化導致的諸多問題使面臨生存困境的底層民眾和深感自身地位受到威脅的中產階層深刻意識到,民意代表與被代表的民意之間存在著巨大鴻溝——這是代議制民主的內在痼疾之一。在很多民眾看來,被選出的政治精英們并沒有為普通選民謀福利,而是為其身后的大公司、大資本服務,對權力與利益的貪婪使他們常常出現職務腐敗、以權謀私等行為。這使得民眾對政治精英們極其厭惡,進而衍生出對現行政治制度的不滿,在這樣的“民主赤字”中,大批民眾對傳統政治精英及其所屬政黨失去信任,轉而向右翼民粹政黨靠攏。
在代議制民主實踐中,選舉政治成為歐洲民眾周期性進行政治自救的重要手段。面對種種困境,歐洲民眾希冀借助投票選舉來改變現狀,選出能夠代表他們、為他們謀福利的民意代表與執政團隊。實際上,正因為傳統政黨遲遲交不出解決困境的答卷,導致很多選民迫切求變,他們也許不完全認同右翼民粹政黨的政策主張,但愿意給右翼民粹政黨一次機會,哪怕是試錯性的嘗試。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傳統政黨支持者用拒絕投票來表達自己的不滿與失望。與之相反,右翼民粹政黨的支持者卻保持著較高的政治參與度,盡管他們總體數量并不是很多,但在一人一票的政治選舉中,其他陣營選民的低投票率變相地提高了右翼民粹政黨的得票率,為其贏得議席創造了條件。此外,右翼民粹政黨非常善于利用社交媒體對民意進行政治催化,強化話語傳播與政治動員,塑造選民的行為模式并影響其投票傾向。
另一方面,作為代議制民主機制在超國家層面的一種體現,歐盟在代議制民主實踐中對成員國主權的剝奪與干涉也激發了民眾對右翼民粹力量的支持。隨著歐洲一體化持續推進,歐盟的超國家屬性使得歐盟治權和各成員國主權之間的矛盾日益激化。以2016年英國“脫歐”為標志,波蘭、匈牙利等國先后與歐盟發生齟齬,這些國家民眾認為歐盟政策并不符合本國和自身利益,歐盟治權不應高于本國主權。隨著難民危機持續發酵,這種對歐盟政策和歐盟治權不認可的民意幾乎傳導至歐盟所有成員國,使得各國民眾的民族主義情緒進一步被激發,反映在代議制民主實踐中即是選民投票給主張本國優先的右翼民粹政黨,希冀通過支持他們以奪回對本國命運的掌控。在2024年5月BVAXsight開展的民調中,有19%的受訪者認為自己完全不歸屬歐盟,另有38%的受訪者認為,相較于歐盟公民的身份,自己更認同本國公民的身份;而在支持右翼民粹政黨的受訪者中,上述兩種情形的比例則高達72%。[17]對歐盟角色與作用的質疑,使部分民眾與右翼民粹政黨相向而行,無疑助長了右翼民粹政黨的聲勢。
對于如何“規訓”作為超國家實體存在的歐盟,右翼民粹政黨往往能夠準確呼應一部分民眾的訴求。比如,法國國民聯盟在2024年歐洲議會選舉中提出的一些主張就很有代表性:重申法國憲法具有優先地位,提出“還權于民”的系列建議,呼吁將歐盟委員會轉變成為一個“沒有決策權或立法動議權”的“總秘書處”;主張在不與歐盟諸多制度徹底決裂的情況下,提出關于歐盟建設的“三色戰略”,即通過綠、黃、紅三種顏色來標識對歐盟現有角色與政策改革的立場,綠色表示支持、黃色表示有限支持,而紅色則表示禁止;表明對歐盟“亮紅燈”的立場,在部分領域降低歐盟治權相較于成員國主權的權限,包括各國的外交與防務、移民管理、能源主權等應由本國決定,不同意任何有關旨在增強歐盟委員會權力的改革以及由歐盟委員會發行的債券和設立的稅收,反對取消成員國否決權等??傮w來看,法國國民聯盟提出的關于歐盟建設的思路是限制歐盟的決策權,減少成員國向歐盟的主權讓渡,減少歐盟對各國主權的侵蝕,并將之轉變為一個執行各成員國共同決策的辦事機構。從民族主義視角來看,在歐洲一體化深入到一定程度之前,對歐盟的回駁與規制一直會是右翼民粹力量政治存續的重要原因之一。
盡管右翼民粹政黨還不能主導歐洲議會,但是作為反對力量能夠在很大程度上掣肘歐洲議會的決策,特別是在移民與難民、環保與綠色轉型等議題上。如果右翼民粹政黨反對,歐洲議會將很難通過相關議案,這種影響還將傳導至各成員國層面,尤其是在右翼民粹政黨執政或較為強勢的成員國。然而,正如歐洲議會選舉反映的,歐洲右翼民粹陣營并不是鐵板一塊,彼此之間處于合作與牽制的狀態,各右翼民粹政黨既要在共同話題上反對建制派,又要在涉及彼此利益尤其是所在國利益沖突時相互制約,這是由其持有的民族主義立場所決定的。這種分歧將在何種層面上推動歐洲政局變革,值得持續關注。右翼民粹主義崛起折射出歐洲社會既有“契約秩序”逐步失效,其諸多政治主張恰恰是重塑這種“社會契約”的努力與嘗試。作為西方民主制度的一面鏡子,右翼民粹主義將會反復再現并沖擊既有秩序,成為社會秩序重建的推動力之一。
本文是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中國與歐洲兩大文明發展交流互鑒歷程研究”(項目批準號:23&ZD321)階段性成果
[1]EuropeanParliament,“EuropeanParliament2024-2029:ConstitutiveSession,”July2024,https://results.elections.europa.eu/en/european-results/2024-2029/.
[2]Ministèredel'intérieuretdesoutre-mer,?Publicationdescandidaturesetdesrésultatsauxélections?,Juin2024,https://www.archives-resultats-elections.interieur.gouv.fr/resultats/europeennes2024/ensemble_geographique/index.php.
[3]EuropeanParliament,“2024EuropeanElectionResults,”July2024,https://results.elections.europa.eu/.
[4]同[3]。
[5]WilliamAudureauetal.,?Européennes2024:lespaysoùl’extrêmedroitel’emporte,ceuxoùelleplafonne?,juin2024,https://www.lemonde.fr/les-decodeurs/article/2024/06/10/europeennes-2024-les-pays-ou-l-extreme-droite-l-emporte-ceux-ou-elle-plafonne_6238532_4355770.html.
[6]張金嶺:《歐洲民粹主義的多重面孔》,載《文化縱橫》2020年第6期,第97頁。
[7]Statista,?Montéedel'extrêmedroiteenEurope-Faitsetchiffres?,juillet2024,https://fr.statista.com/themes/10062/la-montee-de-l-extreme-droite-en-europe/.
[8]BVAXsight,“ConcernsandPerceptionsofEUCitizens,”May2024,https://www.bva-xsight.com/wp-content/uploads/2024/05/Concerns-and-global-perception-of-the-EU-citizens-250424.pdf.
[9]Pascal&k60EClmX5sRuplwWXkLcXDC62x46IcnXb6W8ygbZu7Q=nbsp;Perrineau,?LamontéedesdroitesextrêmesenEurope?,études,No.12,2002,pp.605-613.
[10]同[9]。
[11]Eurobarometer,“DiscriminationintheEuropeanUnion,”December2023,https://europa.eu/eurobarometer/surveys/detail/2972.
[12]同[8]。
[13]VincentLequeux,?Asileetmigrationsdansl’Unioneuropéenne?,avril2024,https://www.touteleurope.eu/l-ue-dans-le-monde/asile-et-migrations-dans-l-union-europeenne/.
[14]Eurostat,“EnforcementofImmigrationLegislationStatistics,”April2024,https://ec.europa.eu/eurostat/statistics-explained/index.php?title=Enforcement_of_immigration_legislation_statistics.
[15]同[9]。
[16]包剛升:《演變:西方政治的新現實》,北京:中信出版集團,2024年版,第48頁。
[17]同[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