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長一段時間,大家提起周深,都說他歌唱得好。可因為成長和經歷烙下的不自信、沒有安全感,周深總是希望成為和別人一樣的人;后來他意識到,“不一樣”反而是特點與個性,于是開始珍視它們。如今的周深不在意“一樣”或是“不一樣”了,他沿著一條艱辛的路,最終抵達自己。
“2024周深9.29Hz巡回演唱會”之后,新專輯《反深代詞》正式上線。這距離周深出道10年,距離第一張專輯發布7年。其實之前有一張專輯已經做了兩三年,馬上可以發行,但周深“錄著錄著就迷失了”,推翻一切從頭再來的念頭冒了出來——的確該發一張專輯了,錄的歌也是好聽的,但總感覺差點什么,起碼要做得很激動吧?
猶豫了三四個月,周深仍“過不去心里那一關”。在朋友和合作伙伴眼中,周深性格溫和,配合度高,同理心強,永遠把別人的感受放在前面。唯獨到專輯上,“不行”,“一咬牙一狠心一任性,要重新開始”。周深找到老朋友、著名音樂人錢雷,兩個人越聊越興奮,一拍即合。
新專輯里的周深在很多地方向前了一步,比如,錢雷“逼著”他寫了首歌《少管我》——平時周深會把哼出來的旋律記錄在手機里,錄音師覺得完全可以當原創作品,但周深總覺得不夠好。對這位“國家一級自我否定選手”來說,妄自菲薄是常有的事——主旋律確定后,《少管我》的作詞環節周深也參與了很多,他很喜歡那句“我可以/抓住風中飄散的花/不介意/墜入水星或是泥巴”,但“怎么唱都有點奇怪”。哼著哼著,他突然加了句輕輕的、低低的“嘿,少管我”,“突然就注入靈魂了”。這三個字是周深的一個梗,給人印象是兇的、倔的、任性的,但聽完歌你會發現非常輕快、愉悅,歌曲背后是美好的精神狀態和自由的靈魂。
在周深心里,做出抗爭的姿態是容易的,但認識自己則要走很長的路,“不是非要叛逆整個世界去成為自己,而是清晰地認識到你要成為什么樣的自己,才能成為自己。”
和專輯的方向一致,周深的演唱會透著一股真誠地想和你掏心掏肺的勁兒,用一個詞描述:不俗。因為它太詩意,主題是“生命是一棵長滿可能的樹”,這個概念非常文學,帶著米蘭·昆德拉的意味。有意思的是,米蘭·昆德拉最開始學的是哲學,因為癡迷音樂轉投了電影學院。同樣,周深開始是學醫,之后改學聲樂。人生真是充滿了各種可能,一個轉身,生命的軌跡就變了。

很多人對周深的印象是瘦小、羸弱,無論唱歌還是參加綜藝,都像個怯怯的小男孩。他的新專輯里有一首關于童年的歌《記憶商店》,靈感來自網上的一段視頻——女孩在飯桌上被父親打壓、規訓。周深在歌中設計了一個200年后可以縫補的機器人,負責縫合和修復每個人的傷口。
在周深的童年里,也有很多想要縫合的東西。他出生于湖南邵陽一座大山里,推開家門就一張木床、一個米缸。沒有電視,想看要到鄰居家。看完電視周深一個人往家走,前面是黑乎乎的路,黑乎乎的大山,一抬頭是黑乎乎的星空,瞬間被恐懼擒住。很多年后,聽別人說星空真美,周深第一反應是驚詫,他只覺得“太可怕了”。
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全部生活只能靠自己。小學三年級,父母到貴陽打工,把周深接了過去。小小的一間屋子,堆著山一樣的皮包、書包等貨物。在上面鋪上一層紙板,就是一家四口的床。有一天周深去同學家做客,眼睛都瞪大了,“哇,他家好大”“哇,他家有客廳”。那一刻,他才突然意識到,“原來大家是不一樣的”。
隨著年齡增長,另一個差異也展現出來:“變聲期”繞開了周深。曾經被選進校合唱隊當領唱、四處拿獎的男孩,聲音從禮物變成了懲罰。他因此被同學歧視、排擠,再也沒在公開場合唱過歌,甚至連說話的音量也逐漸降低。他不會想到,這個令他困擾的聲音,很多年后會被稱為“被天使吻過的嗓子”。

整整三年,周深沒再唱,但對唱歌的喜愛還在。十七八歲時,他以“卡布叻”為名在網上唱歌,不露臉,所以不必擔心別人攻擊他的聲音和性別。后來高考失利,周深不想復讀,就到烏克蘭學醫——“天天在背細胞長什么樣子。最可怕的是背就算了,天天考試,天天掛科……”更恐怖的是,上解剖課老師總是叫周深去取干尸。干尸比想象的重多了,周深只能把沒了腦袋也比自己高的干尸背到教室。他每天都在懷疑:“我在干什么?”
兩年后,他承受著來自家人的壓力,轉學到了烏克蘭利沃夫國立立謝科音樂科學院。音樂這才作為退路,重新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2014年,周深通過《中國好聲音》出道的時候,完全沒做好成為一名歌手的準備,他永遠躲在角落里,手足無措。他不知道怎么爭取機會,連進棚錄歌前要練聲這種基本常識也沒有。就連讓他聲名鵲起的《大魚》,錄制時也走了不少彎路。錄了三天一條能用的都沒有,第四天制作人尹約實在想不通,沖進錄音室戴上耳機才發現,沒伴奏聲音,“他沒有做任何溝通,在里面硬唱了三天”。
窘境在2020年徹底結束,周深在《歌手·當打之年》的舞臺上一人演繹了小女孩、少年、巨龍、國王和嬰兒五種聲音,技驚四座的《達拉崩吧》讓他真正出圈。此后,這位曾經發愁沒工作的“小歌手”,一下子有上百場演出找上門來,還上了春晚。周深的國民度越來越高,2024年跨年夜,他在6家晚會上演唱14首歌,打開電視就能看到他,換個臺還是他。同時,他曾創下過19分鐘連唱40首OST(影視劇主題曲)作品的紀錄。觀眾甚至發現了規律,只要周深的聲音響起,劇情就要開始“虐”了。
那個曾經每天只能待在家里找找伴奏唱唱歌的周深,現在通告滿天飛。朋友看了他的行程感慨說:“你這換我,就死半道上了。”一向嘻嘻哈哈的周深很認真地說:“之前那么多年一直在扎根,只是在期待破土的這一刻,所以不管刮風下雨,雷電下雪,覺得每一天都賺到了。”
之前有人說,周深像玻璃,無論嗓音還是人。如今,周深從玻璃變成了鋼化玻璃,依然剔透,但更堅硬了。回看來路,周深發現自己挺長一段時間都在追求和別人“一樣”:一樣上下學有父母接送,一樣有個粗獷而成熟的嗓音,一樣輕松、快樂、合群……后來慢慢覺得,其實“不一樣”也挺好的,曾經被攻擊的聲音,反而讓他能創造“空靈縹緲”的舞臺;經歷給他留下劃痕,但敏感和共情對歌手而言也是禮物。
現在,周深已經不在意了,在他心里,“不用刻意去做不一樣的自己,人本來就有很多很立體的面,好好跟它相處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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