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極蓋房子

2024年是中國極地考察40周年。從1984年首次南極考察開始，建設者們在南極建起了中國坐標：1985年2月，長城站開站；1989年2月，中山站建成；2009年2月，昆侖站開站；2014年2月，泰山站落成。

2024年2月7日，中國第5座南極考察站秦嶺站在南極洲恩克斯堡島正式開站。此次，建設者們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卸運中國南極建站史上最多的建站物資；搭建中國南極考察站中面積最大的單體建筑；應對南極最為惡劣的自然環境……22歲的謝帥帥就是其中的一員，他來自中鐵建工集團，負責秦嶺站的鋼結構安裝，是整個考察站建設隊伍中年紀最小的隊員，曾因一個“擰螺絲”的視頻在網上引起大眾的關注。

來自農村家庭的謝帥帥16歲那年跟著表哥到外地做建筑工人。2023年夏天，謝帥帥得知一支赴南極的建設隊伍正在組建，他立即報了名。經過嚴格的體檢、心理測驗、鋼結構安裝工作考核后，他成為秦嶺站建設工作者中的一員。

“每個人都是不可或缺的”

要在南極蓋一座像樣的“房子”并非易事。“難到極點才是南極。”一位南極科學考察隊隊員曾這樣描述秦嶺站的建設。

秦嶺站建筑面積5244平方米，設計者考慮到南極特殊的自然環境條件，采用了裝配式、模塊化的建造體系，在國內量身定做了裝配式鋼結構件和功能模塊，到了南極現場如“搭積木”一樣拼裝后，即可“拎包入住”。

秦嶺站整個結構需要4600多根構件，是中國南極考察建站史上前所未有的。為保證在南極現場拼裝順利，謝帥帥與其他建設者們在徐州進行了建筑預拼裝工作，用時近一個半月。

2023年9月15日，預搭建工作檢驗通過，大家又將建筑拆除，分別打包好。最后，重達9300噸的物資由多個大型集裝箱貨車運送到港口，裝上了“天惠”號貨輪。

通常，南極每年12月至次年2月有短暫的夏季，這段時間也是物資運輸和施工作業的最佳窗口期。2023年11月1日，“雪龍”號、“雪龍2”號和“天惠”號貨輪從國內出發，標志著中國第四十次南極考察正式啟動。經過一個多月的航行，12月7日，謝帥帥終于見到了神秘的恩克斯堡島。

每次卸貨是考察隊的重頭戲。為了盡可能提高效率和節省體力，大家站成一排，將一箱一箱的物資接力傳遞，組成一條“人力傳輸帶”。好在這次天氣給力，大家共卸了13天的物資。

接下來就是考察站正式拼裝的環節。此次共有84名中鐵建工建設隊員分成鋼結構、水電、土建等7個班組，謝帥帥是鋼結構班組的成員，負責組裝秦嶺站主樓外墻等部分。在國內，長時間的室外工作讓他的膚色黑亮黑亮的，可到了南極，謝帥帥才知道，過去的那些工作環境與南極簡直是天壤之別。

夏季的南極，太陽雖然一直掛在地平線之上，但是冷風吹得寒氣逼人。謝帥帥每天都要完成先穿秋衣，再穿保暖內衣，然后穿保暖內膽，最后再套上防寒服的過程。除了保證身體的溫度，他還要為自己的雙手加層保護。“我們要長時間戴著手套做擰螺絲這個動作，用的是那種既防風又輕便的手套。可戴著手套工作容易出汗，遇到冷風就都是冰，手套會粘在工具上，需要馬上拿下來，在手里握幾下，把手套的冰稍微焐化了，然后再繼續工作。”

由于南極現場不具備焊接條件，這里的鋼結構搭建都是通過耐候性高強螺栓來完成。全副武裝的御寒裝備、安全設備和工具用料，負重近30斤，這讓身高1.81米、體重130斤的謝帥帥在一開始工作時有點吃力。但很快，他適應了這里的工作，笑稱自己是“在南極擰螺絲的人”。

“有沒有估算過自己在南極擰了多少顆螺絲？”“差不多應該有1.1萬顆。”謝帥帥回答，“因為我們每天都要在下班后清點當天的用料數量，然后做統計。”

“這是我干過的最重大、最有意義的工程”

謝帥帥工作的最高點距離地面近20米，約有6層樓高。在高空作業時，他可以看到雪山、大海，還有企鵝和海豹。然而，看似愜意的工作，實則充滿了危險。

在國內，風力達到5、6級時，吊裝人員就不會高空作業了。可秦嶺站所在區域是南極有名的“風口”之一，天氣也是“喜怒無常”。謝帥帥介紹：“5、6級風很普遍，7、8級風是常態，我們還遇到過11、12級的颶風。”天氣好時，他們通常會趕工，有時也會根據極端天氣的到來做一些應對安排。

2024年1月20日早上，工作人員監測到未來兩天將有12級以上的大風，但秦嶺站的外墻幕墻板尚未封上，相當于大家要在20日當天搶工完成3天的作業。于是，施工隊伍中80%的人員都參與到了搶工作業中，從早上7點一直忙到晚上11點，還是有3塊幕墻板沒安裝。

深夜的施工現場，風力已達到10級。時間就是命令。施工隊經過反復研究，派出4名突擊隊員到主樓上面安裝幕墻板，下面50多人用繩子把幕墻板拉上去，同時負責突擊隊員的安全。800多斤的幕墻板在大風中像飄在空中的樹葉，難以控制。

1月21日0時30分，最后一塊幕墻板順利安裝到位，秦嶺站的迎風面實現了全封閉。謝帥帥正是4名突擊隊員之一，直到雙腳落地，他整個人才輕松了下來。

2024年2月7日，中國南極考察隊在新落成的主建筑樓前，宣布秦嶺站正式開站。考察隊員們高唱國歌，五星紅旗在歌聲中冉冉升起，陽光灑在那一張張傷跡斑斑的臉上，擔任執旗手的謝帥帥淚光晶瑩。

“這是我干過的最重大、最有意義的工程。”難忘的南極之旅，讓謝帥帥對自己從事的工作有了更新的認識。“我是個擰螺絲的建筑工人，過去沒敢想自己會干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我在南極建中國科考站，這讓我感到自豪，也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收獲。”

（潘光賢摘自《環球人物》2024年第11期，德德德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