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小說只有一條規則:推理。曾經, 人們對于推理及其衍生作品到了癡迷的程度。一九四七年,美國報界搞了一次短篇推理小說大賽,獲獎作品是凱梅曼的《九英里步行》。小說虛構了一場推理盛宴:“給我十至十二個單詞組成的一句話,我會給你一連串合乎邏輯的推論,這些推論是你在組句時做夢也想不到的。”給出的句子是:A nine mile walk is no joke,especiallyin the rain.(九英里步行可不是玩笑,尤其是在雨中。)

于是有了以下推論:說這話的人很抱屈。這場雨始料未及,否則他會說“雨中的九英里步行可不是開玩笑”,不會加“尤其是”,這顯然是事后想到的。說這話的人不是戶外運動愛好者,其實九英里并不算遠。當然,不能做一堆無益的假設,比如只有一條腿,或者在叢林中。一句話往往有它的特殊語境,提到的某次步行一定是實際走過的。這次步行的目的并非為了打賭之類,而且可以認為就發生在本地,因為說這話的人很熟悉這段路。
步行發生在午夜至早上五六點鐘。想一想,本地人口相當稠密,走任何一條路,用不了九英里就會找到一個社區。這里有火車和公交車,所有的高速路都很好走,誰會在雨中步行九英里呢?除非是深夜,沒有公交車,也沒有火車。即便有私家車經過,也不會輕易讓陌生人搭乘。步行者正走向某個城鎮,而不是從某個城鎮離開,因為如果他已身處某個城鎮,就更有可能安排某種交通工具。再者,不像十或百,九是一個確切數字,是在表示某一特定地點到某一城鎮的距離,而不是某座城鎮到某一特定地點的距離。想象一下,問城中的人:“布朗住的地方離這兒遠嗎?”如果他們相識,得到的回答基本是“三四英里吧”。但若問布朗住的地方離城里有多遠,他會告訴你“三點六英里”。
因此,步行者正走向一個確定的終點,而且不得不在特定時間趕到那里。不是因為車壞了而去求救,車壞了就不必冒雨步行了,可以蜷縮在后座上睡一覺,或者向其他機動車呼救。九英里至少要走四小時,雨中就不止四小時。假定凌晨一點車壞了,到目的地就五點了,天就亮了,路上會有許多車,隨后有公交車。如果真要求救,也不必步行九英里,找到最近的電話亭就夠了。這只能說明他有個確定的約會,約會時間是五點半之前。他原本可乘最后一班車,凌晨一點左右趕到約會地點,早早等在那里,但既然他沒這么做,就說明他要么被迫錯過了最后一班車,要么不得不留下來等候,也許是等一個電話。準確說來,末班車是零點三十分,如果趕不上,四點半就到不了目的地;如果乘早班車,五點半才會到達。那只能說,約會時間是四點半到五點半。
他要去的是一個叫哈德利的地方,因為“飛行者”列車五點要停在那里加水。這趟車零點四十七分駛離華盛頓,八點到達波士頓。而距離哈德利正好九英里的地方是老索特客棧,這里肯定有交通工具,比如出租車,不過司機或停靠站點的服務生會記住不尋常時間的任何出行者。實際情況是,步行者躲在客棧的房間里,等待從華盛頓打來的電話,告訴他某人上了“飛行者”,可能還告知了車廂和包廂號。然后他溜出客棧,步行去哈德利。在列車加水的喧囂聲中溜上某節車廂并不困難。
事實上,那列火車上的確有個男人被謀殺于包廂中,死去三小時左右,與列車到達哈德利的時間吻合。回到那句“九英里步行可不是玩笑,尤其是在雨中”,不可能是巧合,那句話不可能無緣無故鉆到誰的腦袋里。一般情況下,要某人說出十個單詞的句子,得到的回應通常是“我喜歡牛奶”,然后補充說“它有益健康”。顯然,一定有兩個人,一個負責在華盛頓跟蹤被害人,確認他上了車;另一個等著干完活兒。
(摘自《讀書》2024年第5期,一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