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每一個被揉成背景色的女生一樣,我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陷入深深的迷惘里。
教學樓組成的建筑森林露出猙獰的本色,永遠擦不干凈的黑板,每天播放相同音樂的點歌臺,以及固定地占據教室一角的、毫不起眼兒的我。
我看不到自己的價值,世界上不會有比這更讓人失望的事。
當時我最好的朋友在校內唯一的一家便利店兼職,便利店四分之一的柜臺用于放書。便利店規模不大,書的種類卻不少,從學習相關的教材、習題冊再到學校明令禁止的小說、期刊,各類書色彩不一,像流光溢彩的海。
每一個時間充裕的課間,我總要穿過兩棟教學樓往便利店跑,便利店的老板是個脾氣古怪的老頭,新到的期刊雜志他總要提前開封,書籍陳設柜的風扇下課期間也總是開著,老板就捧著本書坐在店門口。便利店都成了誠信店了,文具自取,到門口結賬,書籍隨便翻看從不收錢。
書柜正上方的墻上掛著象牙白的表,黑色的表針像死神的鐮刀,較長的刀刃漸漸迫近“11”,所有人立刻放好手里尚未讀完的書刊拔足狂奔,速度不知道比跑操集合快了多少。
在那段貧瘠的歲月里,我是便利店的常客,在現實中得不到充盈的靈魂似乎在書中找到了寄托。老板看過的書總是擺在最顯眼的位置,跟著老板的腳步,我看完了艱澀難懂的《楚辭》《莊子》,又看了俠肝義膽的《天龍八部》和《笑傲江湖》。
有個女生去得和我一樣勤,為了避開高峰期,我們都是一下課就拔足狂奔占據風扇下最好的位置。她和我一樣普通,穿著清一色的藍白色校服,規矩的短發下是一張平淡無奇的臉。我們總是隔著半臂距離站著,便利店靜極了,我甚至能聽到時間從書頁間跨過發出的粗糙的摩擦聲響。
中午和傍晚,人群攢動的便利店從不屬于我,過道被擠得水泄不通,個子不高的老板得站在他常坐的椅子上收錢,幾乎所有的柜臺前都擠滿了人,唯獨圖書區空著,連照看的人都沒有。
書店的雜志月份總是與實時不符,就像圖書區給人的感覺一樣,呆滯又遲緩。我習慣收集每個月的雜志,雜志被我以定價二分之一的價格買下,買得多了,老板往往還要再送幾本。
形形色色的雜志堆滿了宿舍的柜子,像是溝通我與外界的閥門。
自卑和失落在書面前顯得渺小,那些繁蕪得找不到突破點的情緒也被書里的故事稀釋干凈。
后來,無論去哪里,我總會先去附近的書店看看——那都是真正意義上的書店,書分門別類地堆放在書架上,擺在最顯眼位置的最新一期的雜志日期一定比現在早,可是我卻常常想起中學的那家甚至稱不上書店的便利店——
根據老板喜好放置的書目,為了方便學生看書開著的風扇,老板那看似隨意又充滿善意的放任,讓我干涸的年少時代吸收了足夠的養分。
我不夠優秀,成不了登上紅榜的標準;我不夠活潑,無法在聚光燈下的舞臺上現身。但是我足夠享受,享受每天課后奢侈的30分鐘,享受每一個被雜志占據的中午,享受平凡。這都是那家書店教給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