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鄰居孫叔的女兒大萍大專畢業后要找工作。孫叔打聽到我有位堂叔在區里工作,便找到我爸幫忙。
孫叔這個要求,讓我爸犯了難,他委婉地告訴孫叔:“我這位兄弟,從父輩起就不在村里住了,我和他多少年都沒有來往,不知道他能不能給辦。”
孫叔說:“我認識的人里,只有你這位兄弟是領導,不管成不成,你幫我去求求他再說。”
我爸知道孫叔為人老實,從未開口求過人,如今孫叔話都說到這里了,只好答應和他走一趟。
臨去時,我爸讓我也一起去,說多一個人多一個心眼兒,到堂叔家,也幫襯著孫叔多說幾句好話。于是,我們一行三人提著禮品到了堂叔家。
堂叔看到我們便黑了臉,對我們一點都不熱情。我偷瞥了一眼孫叔,他更是顯得局促不安,賠著笑臉給堂叔敬煙。堂叔說他不抽煙,孫叔拿著煙呆在原地,臉上的笑容凝固,比哭還難看。
我爸是直性子,他直奔主題,把大萍的情況介紹了一番,請堂叔幫大萍找份工作。
堂叔直接搖頭拒絕:“我不管這片兒,與現在負責安置大學生就業的部門領導也不熟。”
我爸幫孫叔打苦情牌:“老孫人老實,家庭困難,靠種地和在建筑隊當小工養活一家人。他上哪里認識人呀,你幫著想想辦法,托托關系。”
孫叔聽我爸說他家庭困難,趕忙糾正說:“給孩子找工作,我砸鍋賣鐵也愿意,打點關系花的錢,我拿得起。”但堂叔還是不肯幫這個忙。
我知道這幾年孫叔兩口子為供大萍讀大專,省吃儉用,日子過得很清貧,這次送禮又花了孫叔大半個月的收入。但孫叔一直懊悔的卻是自己肯定是禮送少了,那點東西,堂叔根本沒看上。然后又說自己沒本事,沒能力給大萍找份好工作。
得知孫叔送禮時局促不安、低三下四的樣子后,大萍騙父母說有同學在南方某廠子里就業了,來信跟她說廠子效益非常好,現在還缺人,讓她速去。大萍說服了父母,便登上了南去的列車。孫叔緊皺的眉頭這才終于舒緩了些。
就在大萍走后第二天,那位堂叔突然出現在我家。他將孫叔送的禮品悉數送回來了。他說:“這些禮品我不能收。那天你們走后,我本打算第二天將禮品送回,但單位有急事,派我去外地出差,今天早上才剛回家。”
堂叔讓我爸把東西還給孫叔,另外還掏出200元,讓我爸轉交給孫叔,算是他這個老鄉的一點心意。
堂叔臨走時囑咐我爸:“老鄉們空手上家里玩,我熱情歡迎。若提禮登門,我肯定黑臉。你知道我是當兵出身,又是國家干部,從我這里找捷徑、托關系,那是難為我,讓我犯錯誤。”
堂叔走后,我跟我爸說,我以后找工作肯定不會“為難”他們這輩人,又說幸虧堂叔那天不熱情幫忙,反倒逼出了大萍姐獨闖江湖的勇氣。
我爸一聽就笑了,說:“看來這次送禮,你總算沒白去。我早知道我兄弟不會做違反原則的事情,但老孫非要去,我只好陪他吃‘閉門羹’。”
我這才明白,我爸其實早就知道會是那天那樣的結果,他是故意喊我去“見識”一下的。
一周后,大萍給家里來信:已找到工作,我很好,勿念。
大萍也給我來信:靠自己,不負父母,不負青春。
短短幾個字,如夏日涼風,讓空氣都變得清爽起來。
(摘自《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