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我作為中國青年志愿者第十五屆研究生支教團的成員,在新疆北部的阿勒泰地區支教。
“你們那時騎馬上班嗎”“住氈房嗎”……電視劇《我的阿勒泰》熱播后,很多朋友拋來這些問題。
我們支教的地點不在牧區,也不在景區,在阿勒泰市。就是這個只有一條主干道,“一個馕餅從北滾到南”的邊地小城,成了我們回憶阿勒泰時最美的地方。
我現在還記得上第一堂課的場景。我的學生近一半是哈薩克族,他們會講哈薩克語、漢語和英語。我的一名學生勒布朗·馮——這是他給自己起的英文名,當他得知我從天津坐了6個小時飛機到阿勒泰,一臉嚴肅地說:“天津真是太‘偏僻’了!”在阿勒泰待了一年后,我在某些時刻理解了他對這片土地的歸屬感、自信和豪情。
我那時教高中兩個班的英語,夏天,我們最多的娛樂活動就是散步。眼前的克蘭河,會先匯入到額爾齊斯河,然后一路向北,最后奔騰流入北冰洋。我第一次感覺,世界的版圖都隨著這條河徐徐展開,它給了我比藍天更具體的遼闊感。
阿勒泰的熱總是一閃而過,冷才是她的底色。每年10月,阿勒泰開始飄雪,差不多要到轉年4月結束。每個阿勒泰的孩子,幾乎會走路時就學會了滑雪。而我,在21歲時終于站上了阿勒泰的雪道。
我看到一個捂得嚴嚴實實、高高大大的人向我挪來,走近了我才發現,那是我們班的班長。在雪道上,他站在我身邊,微微貓著腰,給我強調一些技術要領,然后拍著手鼓勵我,“加油加油,你是最棒的。”我的這一滑簡直是“史詩級災難”,摔得不疼,就是覺得太丟人了。班長比教練還快地來到我旁邊,一邊幫我拍打身上的雪,一邊調侃著:“以后再不吹牛了撒,手剎都用上了。”那一刻,我感動又愧疚。講臺上,我們自詡為老師,生活中,應該拜學生為師,學習為人真誠、豁達之意。
在這天遠地遠的“苦寒之地”,總有很多年輕人前赴后繼地趕來。學校一名年輕的地理老師,坐了48小時的火車從成都到烏魯木齊,然后坐12個小時大巴到阿勒泰。我在他的課上聽他給學生講:“像我們國家,北有冰原,南有大洋,西連大漠,東接大海,這才是大國。”他決定留下來,留在這個大國的角落里。這個“冷門”決定的背后,是強大的熱情。
十年了,有人回去過,有人再沒回去。相比駐守那里一生的同事們,我們這些支教老師做得太少,而收獲的太多。我們的一位團友說,阿勒泰冷得剛剛好,那里的青春多少年后拿出來都是新鮮的,那里的人必須活得很熱情才能打發歲月,每到下雪的日子,去過那里的人都會想起它。
靜靜//摘自2024年5月20日《中國青年報》,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