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愛一個人,不要從對方的身上來確認自己,不要試圖讓對方點亮你的生命,而是要相互照亮。
有人說,母女是一種有痛感的關系。但比起執著于相互指責,拒絕溝通則更令人憂慮。想要改變,母女雙方的努力缺一不可。
在網上搜索“林桂枝”,躍入眼簾的頭銜五花八門:“文案女王”“奧美第一管筆”“知名廣告創意人”……寥寥幾筆便為大家勾勒出一個職場女性的高光形象。在職業光環之外,很少有人洞察到林桂枝另一個維度的形象,直到去年她與女兒楊京京合著的新書《同窗》出版。
《同窗》是林桂枝與女兒用對話的形式記錄二人共讀后的感悟書稿。她們從《格林童話》談到美貌、焦慮與恐懼,從《西游記》中的女兒國談到兩性關系,從《沉思錄》談到生死、權力與財富……母親與女兒通過對話的方式各抒己見,卻不說服對方聽從自己的想法,讓讀者感受到了母女關系的另一種可能性。
放棄“雞娃”式教育,
書中自有“硬菜”
楊京京目前就讀于牛津大學古典學系,但物理距離并沒有拉遠她和母親的關系。她會定時分享書單給母親,與母親交流甚多,母女之間毫無代溝。為此,林桂枝常常會被身邊人圍住討要育兒經。但對她來說,女兒考取名牌大學、擁有獨立的思想并不是她刻意為之的結果。其實母女相處的過程,就是恰到好處的教育時間。
林桂枝和丈夫都喜歡看書,電視機只是一個“黑盒子”,夫妻倆很少看電視。楊京京出生后,他們沒有刻意布置,而是把一間堆滿書籍的房屋作為女兒的臥室。耳濡目染之下,楊京京自然而然有了看書的意識。
林桂枝從不干涉女兒讀什么書。“讓她自己主動去和書本里的人物、世界產生共鳴,比我在旁邊耳提面命要求她讀什么更重要。”
楊京京小時候體能很糟糕,膽子也小,常常沉默寡言,一個人待著。林桂枝沒有刻意去改變女兒的性格,而是常常提醒自己不要去“抓”孩子,也不要刻意要求孩子一定成長為什么樣子。
幸運的是,楊京京在閱讀《西游記》時領略到了天馬行空的想象力,開始意識到在現實世界之外,還有一處充滿奇幻與神秘色彩的空間。
林桂枝的丈夫是一位昆曲藝術家。他為女兒準備了豐富的道具,教她把《西游記》演出來。在父親的配合下,楊京京扮演“孫悟空”,按照書里寫的那樣大鬧天宮、騰云駕霧、突襲通天河……林桂枝則負責拍攝記錄,為女兒打氣。校園生活中弱不禁風的女孩,卻在書里構建的世界中成了無所不能的超級英雄,閱讀讓楊京京的內心世界變得日益強大、自信起來。
與諸多父母一樣,林桂枝也難逃女兒讀書時成績墊底的問題。楊京京小學就讀于國際學校,有的同學母語是英語,有的同學從小就有英語家教一對一指導,而從小在普通話的語境里長大的楊京京聽不懂英語,也很難講好英語。
其實,林桂枝完全可以在家用英語和女兒交流,但她沒有這樣做,更沒有聘請家教。只要自己不上班的時候,母女倆就一起看書。
林桂枝有意避開了說教的痕跡,譬如“因為你英語差,所以我們要多看書”。當時,學校要求學生每周閱讀兩本《牛津閱讀樹》。根據難易程度,《牛津閱讀樹》在閱讀形式上分為1至10級進階式結構,楊京京則被劃分為最初級的閱讀階段。
林桂枝和女兒一起閱讀英語。在沒有任何壓力和負擔的情況下,她們一周看完了6本書。小學畢業時,楊京京的英語更是從頻頻墊底一躍成為第一。
回顧起當年學英語的經歷,楊京京很感謝媽媽的“不刻意”。而這也是林桂枝恪守的教育方式。一直到楊京京上大學,林桂枝仍鼓勵女兒“去什么大學都好,全力支持”,這讓楊京京感覺到自己被父母充分信任。林桂枝用鈍感力為女兒穿上一層保護衣,借助閱讀完成了一場母女間的對話。
不做青春的“滅火器”,
面對叛逆期順其自“燃”
盡管和女兒的關系已經被周圍人艷羨地形容為“別人家的母女”,林桂枝仍然用“狼狽”來總結自己的母親身份。
和每個職場媽媽要面對的問題一樣,林桂枝要兼顧很多身份,而這也讓她漸漸摸索出母女相處的密碼,即在和女兒有限的相處時間里,盡量有效地度過。
林桂枝在奧美工作期間,楊京京讀小學,母女之間存在時差。林桂枝下班回到家里時,女兒往往已經熟睡。盡管這樣,林桂枝還是擠出時間,每天早晨送女兒上學,這對她來說是唯一可以和女兒相處的機會。
母女關系是情感的載體,但也常有劍走偏鋒的時候。邁入青春叛逆期,楊京京心中好似窩著一團火。而林桂枝的撒手锏則是任其自然而“燃”,不火上澆油,也不息風止火。
易怒、情緒不穩、不滿現狀,是楊京京叛逆期時常出現的狀況。林桂枝沒有過多干預,而是回過頭捋了一遍自己年輕時的樣子。她將青春期的自己與女兒的樣子疊合起來,越發地理解女兒。畢竟,人在不同的階段擁有跌宕起伏的情緒,是一段很難得的經歷。
于是,林桂枝避開了和女兒的正面交鋒,用寫信的方式和女兒溝通。有時在國外出差,她也會提前準備手寫卡片或信件。
這種看似佛系的相處模式,卻贏得了楊京京對母親的信任。她逐漸在母親面前放松下來,主動聊起自己的心事和內心的渴求。
有一天早上,楊京京不小心坐到眼鏡上,弄斷了左邊的鏡腿。因為要上課,看不清楚黑板,楊京京整天失魂落魄。電話中,林桂枝這樣寬慰女兒:“眼鏡是一定會破的,有一天它終歸會破。心要靜下來,沒必要慌張和焦慮。當然,我是你也會一樣,說不定還會比你更慌張。情緒波動是正常的,完全沒問題。”
一部書就是一扇窗,母女倆都樂于站在對方的窗下,觀察對方的眼中所見。在兩人讀《牛天賜傳》時,林桂枝才明白楊京京小時候為什么喜歡老舍;讀《白雪公主》,楊京京問媽媽“你對變老有什么看法”……現在,林桂枝和女兒的交流仍然以分享書單、分享各自對事物的不同見解為主,比起“吃了嗎”“天氣怎么樣”這種噓寒問暖式的關心,她更在意和女兒內心深處的貼合與情感上的尊重。
在讀《沉香屑·第二爐香》時,林桂枝問女兒:“倘若我是自怨自艾的媽媽,你會怎么樣?”楊京京答:“我會離開你。”林桂枝笑:“自由可貴,離開很合理。”
不過分較真,也不力求事事完美,以一種松弛自若的態度看待子女的生活與教育,是林桂枝抱持的觀點。如同二人在共同閱讀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時的對話:
桂枝:寂寞無處不在,我們無處可逃。可是,通過與人交往,我們能感到溫暖,可以對抗寂寞。直子從三四歲開始在感情上依附木月,木月死后她孤單無助,無法前行。渡邊愛直子,一直在幫助她。
京京:對。我覺得這一點很好。渡邊從來沒有認為直子只是他心中的一個女朋友。人和人之間不是功能性的。不應該認為此人是我的男朋友,所以他就應該送花送禮物,天天哄著我;不要以為這個人是我的女兒,她就必須聽話,做我說的事。愛一個人,不是為了功能或是實用性,不是為了對方可以滿足自己的一些需要。
的確,假如你愛一個人,不要從對方的身上來確認自己,不要試圖讓對方點亮你的生命,而是要相互照亮。